Norah脱口秀|好的脱口秀演员，就是要对自己“够狠”
“我是一名脊柱外科医生，为了恶补脱口秀，我的手术间隙都在看我们前几季的节目，真的给我笑抽了。可是病人很紧张啊：怎么手术还没开始，医生先抽上了？”
——凭借这段让观众和领笑员跟着“笑抽”的段子，来自上海长征医院脊柱外科的曹鹏医生，在《脱口秀大会5》竞争激烈的1/2突围赛中胜出，顺利晋级到第二轮。
相较其他素人选手，曹鹏已经不算是百分百的脱口秀新人了：去年下半年，曹鹏应邀参加上海教育台《健康脱口秀》节目，获得冠军；随后参加东方卫视《集合！开心果》，成功杀入了六强。这些出自曹鹏的段子——“你现在不去公园里走走，你都不知道大爷大妈们的身体能有多好”“枯藤老树昏鸦，树上挂着大爷大妈”，更在网上广为流传。
从自己熟悉的手术台，到陌生的脱口秀舞台，曹鹏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科普，为了实现“如果我在舞台上的话能被一个观众听进去了，那我的手术台上就可能减少一个病人”；而在登上国内顶级的脱口秀舞台、跟优秀的脱口秀演员过招之后，曹鹏发现，学医，跟讲脱口秀，到了一定级别，道理其实是相通的。
被删掉的“内部梗”和“隔代梗”
李诞是《健康脱口秀》总决赛的评委之一，获得冠军的曹鹏，自然而然进入到了《脱口秀大会5》的选角范围。今年5月初，曹鹏接到邀约，两个月之后交出了第一版文字稿，节目组给出很高的评价——到此为止，与曹鹏参加的其他节目相差无几。
参加《健康脱口秀》，曹鹏说自己“被改稿”的经验为零。有意思的是，在节目结束之后，曹鹏与其他几位选手同行聚会，才发现不少选手的稿子都被编剧润色过，但曹鹏的稿子每次交上去，收到的回复都是“很好，没什么问题”。
节目组“一路绿灯”的背后，是曹鹏悄悄下过的功夫。在备战《健康脱口秀》期间，他翻遍了市面上能找到的所有关于脱口秀的图书。曹鹏笑言这跟自己从小喜欢体育运动、好胜心强有关，既然是比赛，那当然就是冲着赢去的啊。从高中到大学，曹鹏一直都是篮球队队长，190公分的大高个儿，给外人第一感觉就是高冷，“如果观众不笑，我不就尬在台上了吗”。那怎么让自己“好笑”起来？向专业人士学呗。
纸上得来终觉浅。曹鹏第一次见识到脱口秀的“专业”属性，是在《脱口秀大会》的读稿会上。编剧们毫不客气地告诉曹鹏，要少用医疗圈的内部梗，也不要用一些属于老一辈喜剧人的梗，现在脱口秀观众太年轻了，讲这些梗他们很可能get不到。
“脱口秀这个东西，你可以给它上各种各样的价值，但它的底子一定要好笑。他们会利用丰富的行业知识和经验，来告诉我哪些梗是不好笑的，哪些路是行不通的奇葩说，这对我已经是非常大的帮助了。
如果他们给我一个现成的梗，那是更直接的帮助对吧，但说完了就没了，我等于没学到东西。”
通过三个节目的磨练，曹鹏对李诞那句流传甚广的“每个人都能说5分钟脱口秀”，有了更直观和深刻的认知。说一个能炸场的“5分钟”不难，可以靠灵气，靠运气；但要说更多的“5分钟”，一定是靠专业，靠功力。“凭运气可能干成一次两次，但如果你想成事，成大事，持续成大事，必须要有专业的力量注入。通俗的说法就是，你凭什么用自己的兴趣去挑战别人的专业呢。”
曹鹏个人最欣赏的脱口秀演员，是有“内地脱口秀天花板”之称的周奇墨。“并不惊艳，不像大帅哥或者大美女，一出场就能倾国倾城，但他能非常持续、稳定地输出内容。这跟我们做医生是一样的，病人需要稳定的、持续输出的好结果，他们不需要惊喜，因为惊喜往往伴随着惊吓。”
“你喜欢打乒乓球，跟你参加过奥运会是两回事”
在《脱口秀大会5》录制现场，曹鹏确确实实感受到了来自专业人士的“惊吓”，按照他自己的说法，简直就是一场“降维打击”。
曹鹏原本就是抱着“一日游”的想法前去参加节目录制的，唯一的要求是别输得太难看。但当看着其他选手陆续登台时，忽然间有了一种初入江湖就要参加顶级高手“华山论剑”的强烈不适感：“我想我医生做得好好的，稳稳的，我来这里干嘛？我为什么要‘自取其辱’？确实很想逃跑，当然也知道跑不掉……”
这场录制从下午两点一直持续到凌晨5点，包括曹鹏在内总共54名选手登台。在此之前，曹鹏曾听到江湖上关于王建国4点写稿、7点上台讲的传说，当时只觉得那是职业选手的偶尔为之，但在录制现场Norah脱口秀|好的脱口秀演员，就是要对自己“够狠”，曹鹏亲眼看到内向的鸟鸟在台下一遍又一遍地过稿子，活泼的杨蒙恩到了台上还在改稿子，还有何广智、徐志胜、呼兰等人是如何炸翻全场的——现场的冲击力，实在太强了。
曹鹏说，如果自己对脱口秀的认知有一个“开了点小窍”的瞬间的话，那就是在看完54个人的表演之后。
“这是节目组精心挑选出来的选手，他们拿出了各自精心打磨过的作品，集中地在这个舞台上呈现出来。这种能让一个人在短时间内迅速提升认知、极其具有冲击力的方式，对我来说是最棒的学习体验。好像是呼兰举过这个例子吧，你喜欢打乒乓球，跟你参加过奥运会乒乓球比赛，那完全是不一样的概念。同样的，你见过真正的高手过招，你才能对自己的程度有一个清醒的认知。”
大概是看完了将近一半选手的表演之后，曹鹏的自信又回来了一些，“这时我觉得自己能打过他们当中的某些人”。在1/2突围赛中跟曹鹏对阵的是脱口秀演员NorahNorah脱口秀，Norah先上场，讲的是疫情期间居家生活的段子，曹鹏听完就觉得这场自己有机会，随后的比赛结果也确实如此。虽然是初次登上《脱口秀大会》舞台，但曹鹏的台风非常之稳，“挂科”梗、程璐王建国的“大头”梗，都在科普和段子之间取得了恰到好处的平衡。
对于这次意料之外的晋级，曹鹏归功于职业的加持。“你有一个职业的光环在，观众已经先入为主地把对你的要求降低了，这是其一。其二呢，你在脱口秀舞台上讲专业的事情，像我说人的脑化指数是大象的4倍，大家觉得挺新鲜，那就给你点鼓励吧。”
第一轮比赛无心插柳，稿件写得毫不费功夫；但在赶第二轮的文字稿时，曹鹏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越想写好，就越写不好。录完第二轮表演从台上下来后，曹鹏给爱人发了个微信，说自己的《脱口秀大会》之旅，到此结束了。
好的脱口秀演员，就是要对自己“够狠”
进节目组准备录制前夕，很多选手和工作人员看到曹鹏，都会忍不住问上一句“曹医生，您看看我脖子/脊椎有没有问题”，曹鹏一边背稿子，一边在离开医院的地方，继续给人“看病”。遇到工作人员来问“曹医生，您准备好上台了吗”，曹鹏就开玩笑：“准备好了！不过准备的是上手术台，不是上脱口秀的舞台。”
在一个医生眼中，这两种“上台”，有着微妙的相通之处。医学是对生命、对每个人的捕捉、观察、反思、思考Norah脱口秀，脱口秀也是；在这些相同的前提之后，则是不同意义上对人的治愈。“手术台上是将有形的病痛切开、治疗、缝合；脱口秀舞台上则是将无形的伤痛打开来呈现给观众，让观众一边笑一边觉得哦原来还可以这样看待伤痛啊，那我的伤痛也没有那么痛了。”
在脱口秀舞台上，曹鹏听过有选手讲自己的妈妈得了阿尔兹海默症，有选手讲自己做过的心脏移植，有选手讲自己如何与黑暗为伴，就忍不住想，他们对自己实在太狠了，是真舍得把自己给“扔出去”啊。
“陈佩斯说过喜剧的内核是悲剧奇葩说，我的理解就是，好的喜剧演员其实都是被‘伤害’过的，我被地铁伤害过，我被廉租房伤害过，我被男朋友伤害过，这些伤害带来的情绪都是负面的，但我还要抽丝剥茧，一层层地用喜剧的形式把这种伤害的荒诞之处呈现出来。
而且跟其他演员不同，好的脱口秀演员是不能演的，我在台上只能做自己，我还得特别喜欢这个自己。因为脱口秀拼到最后，就是拼魅力，拼人格，拼功力，拼高级感，拼你对问题的思考之深。”
而在勇敢地“把自己扔出去给舞台和观众”之前，一定是脱口秀演员与悲剧的主动和解。一个被负面情绪所反噬的人，是不可能站上以幽默、冒犯为旗帜的脱口秀舞台的。
“一个演员用脱口秀的方式，跟自己过往的悲剧和解了，台下的观众也会产生共鸣，这可能就是为什么在节奏快、压力大的当下，脱口秀特别受到年轻人喜欢的原因。
因为往大里说，我们每个人的人生，也需要和解。”
曹鹏笑言，作为新手，确实很容易被《脱口秀大会》高手云集的能量场压垮。“你可以被这种能量反噬：别人那么厉害，我就不去丢人现眼了吧，我就回到舒适圈吧。但你也可以这么想：这是多好的见识高手、丰富生活的机会呀，我没那么厉害怎么办，那就向厉害的人学呗。”
曹鹏更愿意将自己之前讲过的内容定义为“功能脱口秀”，站在台上的，是带着职业身份、科普任务的“曹医生”，而不是“曹鹏”这个实实在在的人。事实上，作为行业内公认的王牌科室的医生，曹鹏在工作中面对的负面情绪，看到的人性的阴暗面，因此承受的压力甚至委屈，都比一般人要多得多。“坦白讲我还没狠到把自己给‘扔出去’过，我还没聊过我个人的生活、感觉、思考，我是期待有这么一个机会的，我相信那会是一个特别好的自我疗愈的过程。”
因此，曹鹏与脱口秀之间的故事，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