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口秀穷小疯|他们如果拍脱口秀，我能一口气追十季
“喜剧，让人可以去面对所有的事”
晚上七点半，音乐酒吧不到十平米的舞台上，一支麦，北京大妞小雪登场了。
她是国内为数不多的女性脱口秀演员，人送外号“中国的麦瑟尔夫人”。
早年小雪做过导演、记者，如今是少儿兴趣班的老师、心理咨询师。但众多身份中，她最喜欢“脱口秀演员”。
刚入行时，她给大家讲自己的奇葩相亲经历，之后结婚生子——170cm的她找了个158cm的老公，身高悬殊产生的各种故事，如今经常被她拿来调侃。
小雪：“有次吵架，我老公发微信给我。”
老公：“还生气呢？你都多大了？”
小雪：“我18你管得着吗！”
老公发过来一个18元红包，接着问：“你的身高是多少？”
小雪：“170。”
老公再发过来一个170元的红包。
小雪对着观众说：“其实到这我已经很感动了，当男生主动到这个份上，女生就别再摆架子了，所以我也很主动和我老公说，‘老公啊，你再问下我的身份证是多少啊！’”
观众哈哈大笑。
小雪：“我老公挺好，当天就把我拉黑了。”
观众再笑。
在小雪看来，丈夫的包容，以及懂得夫妻相处之道使得这段“最萌身高差”的婚姻可以幸福地走到今天。“现在很多年轻人在找另一半时都很迷茫，不知道婚姻当中什么才最重要。通过我这样一个已婚妇女给大家讲，可能大家心里会有一些思量了。”小雪说。
演员在舞台上讲述遇到的真实故事，用精心包装的语言艺术给观众带来欢笑和思考，这是小雪所理解的喜剧脱口秀。
重庆姑娘漆漆是一名演员经纪人，经常在舞台上吐槽一些娱乐圈的八卦与套路，她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一个段子是关于被导演性骚扰，也是源于她自己的真实经历。
她和观众讲述有一次被一个副导演摸大腿，紧接着她眉头一皱，表现出自己也难以置信的样子：“我当时想，现在影视市场已经这么差了吗，为什么连一个月薪四千的经纪人都不放过？”
观众大笑。
每次改这个段子，她都要回忆一遍当时的经历，觉得痛苦，但转念一想：
“喜剧就是可以让人去面对所有事情。我经历的时候很惨很痛苦，但是我把这份不开心讲出来，当成一种调侃，说明我已经过来了，我希望观众听完也能找到排解自己不开心的方法。”
一旦拿起那支麦
四季是一位来自山东的大男孩脱口秀演员，他常说自己是“脱口秀界的黄晓明”脱口秀穷小疯，因为“下半脸像”。
他96年生，17岁来到北京，至今已经北漂了6年。这期间他换过很多份工作：餐厅服务员、销售、临时演员……2016年底，他第一次接触到了脱口秀，立即被吸引。当时他正在做保安。
每天站岗巡逻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他常常留意观察，并渐渐开始模仿不同地方的方言、不同性格的人的行为举止。“也是当保安那段时间，我把国内所有的喜剧节目都看完了。”
也许是想分享自己对生活的洞察，也许是想给生活的重压找一个出口，四季没有多犹豫就站上了脱口秀开放麦的舞台。
虽然开放麦属于零门槛，但想拿起话筒并不容易。四季坦言自己从小结巴，又有多动症，加上学历不高，工作也不够体面，因此一直很自卑。他决定在台下反复练习，在台上多讲一些奇闻趣事，绝口不提自己的经历。
那段时间，每天从凌晨12点到第二天中午12点脱口秀穷小疯脱口秀穷小疯|他们如果拍脱口秀，我能一口气追十季，四季都在做保安工作，下午补觉后去做脱口秀，夜里散场再赶去做保安。“当时就知道脱口秀不挣钱脱口秀，养不活自己，但我就是喜欢。”四季说。
这的确是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目前大部分脱口秀演员都是兼职，与其说脱口秀表演是一份职业，不如说它更像是一个需要投入的爱好。
几个月后实在熬不住了，四季辞掉保安工作，转去做几份兼职，其中就包括在鬼屋扮鬼，不料几乎每天都会被受了惊吓的观众打骂。有一次脱口秀，四季实在忍不住想抱怨一下，于是就有了第一次在舞台上提起自己过往的经历。
“因为（鬼屋扮鬼）经常被打，就有金融从业者过来推销保险，我当时就把他轰出去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舞台上的四季稍有停顿，“这个金融从业者，他买了票进来打我。”
现场观众笑得前仰后合，四季突然松了一口气，意识到就算自己不够好，但还是拥有逗别人开心的技能，慢慢地他开始将过往的经历编进段子。
有一段时间，四季下了脱口秀之后，会用酒把自己灌醉。“你从一个一百多人鲜花掌声的舞台下来，突然啪地一声，好像一切都被关掉了，回家路上你意识到自己还是个北漂，还得啃馒头。”
但只要有下一次登台，一旦拿起那支麦，耀眼的灯光，掌声和笑声把他淹没，他又会被瞬间激活，即便是用自己的悲惨，换台下一夜欢声笑语。
“我不仅仅在给大家讲一个笑话，更重要的是大家通过我的段子看到了生活中的那个自己。我们每个人都会有不如意的地方，我们会被人说好，也会被人嘲笑，但是我们一直在努力地做着自己，在这个城市中继续打拼。”
对四季来说，脱口秀沾上了，就戒不掉。
一门冒犯的艺术
冷场是脱口秀演员最害怕的，但还有另外一种情况，也让他们感到些许困惑。
漆漆有次讲被副导演性骚扰的段子，现场气氛很冷，台下一位观众给的反馈是觉得她讲得太真实了，笑是对她的不尊重。漆漆总是回想起这件事，她认为大家对脱口秀的理解不太一样。
单口喜剧起源于美国，讨论的内容大多是政治或性这类尺度较大的问题。在那样的文化语境中，观众比较放得开，与演员的互动也更积极。作为舶来品，国内参与脱口秀的人数太少、探索尚浅，加上中国的传统文化本身较为含蓄内敛，喜剧脱口秀还需要不断地适应与调整。
为什么要讲自己的悲惨经历，“揭伤疤”来直面真实？因为“如果感到你在说谎，观众就不会笑”，这是BBC一个喜剧脱口秀纪录片的总结。喜剧脱口秀的笑点来自于戳破真相那一刻的荒诞、讽刺和滑稽，表演者渴望与观众建立真正的连接，观众渴望看到表演者真正的感受，而这一切，都建立在真实的基础之上。
但戳破真相往往意味着冒犯，有人说喜剧脱口秀是一种冒犯的艺术。四季谈到他曾和观众互动的故事，他问现场是否有山东人，一个女孩说自己是山东烟台的，四季开玩笑说烟台是一个穷地方，不料女孩当场翻脸。好在四季随机应变，缓解了尴尬：“我给你介绍下，我来自山东聊城，一个比你更穷的地方。”
怎样在调侃和冒犯之间掌握好分寸，是每个脱口秀演员都在思考的问题。四季开始根据观众的年龄、表情等特征来调整自己语言的尺度，但仍保留一些犀利的调侃，因为正是这种一针见血的冒犯，才能让人在发笑的同时，去反思其背后的所指和意义。
很难说大家从线下脱口秀俱乐部中实际获得了什么，但至少在那一两个小时的时光里，演员和观众都暂时抛下价值评判和道德标准，共同参与了一场黑色幽默。台上的演员用幽默抵抗无趣，实现了自我的放松和疗愈；台下的观众听了段子以后发笑，笑过之后思考，悟了之后再笑对人生，也许这就是这个舞台存在的最大意义。
毕竟生活百味，不如一笑了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