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葩说第一季|重看《奇葩说》第一季第16期：该不该炸贾玲救大家？
前段时间看到一篇分析疫情的文章好多人转：我觉得写得特别好，平和理性，尽量不带情绪，值得一读。文章涉及到一些敏感问题，竟然过了好些天一直都还在，没被404，或许就是因为平和理性吧，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现在风向变了，有些以前不让说的话现在可以说了。文章有点长，没看的可以先收藏以后慢慢看。里面有段话，我感受尤其深，值得特别摘出来。就是这段：
所谓“电车难题”，是哲学和伦理学里面一个非常经典的道德难题，最早由英国哲学家菲利帕·福特提出：假设有一个疯子把五个无辜的人绑在电车轨道上，一辆失控的电车朝他们驶来，并且片刻后就要碾压到他们。幸运的是，你可以拉一个拉杆，让电车开到另一条轨道上。但是还有一个问题，那个疯子在那另一条轨道上也绑了一个人。考虑以上状况，你应该拉拉杆吗？虽然那篇文章中说“电车难题”是有答案的，但这么多年关于“电车难题”也一直有两派之间的争论。和自然科学不一样，哲学难题都没什么绝对的标准答案，所谓的答案只是在各位的内心里。这样的难题在生活中其实不常遇到，所以大家都是当成一个脑洞题去思考。直到疫情降临，一个巨大升级版的“电车难题”摆到我们所有人面前：放开会伤及一批人，管控会伤及另一批人，那要不要牺牲一部分人去拯救另一部分人？值不值得？该怎么去计算和衡量？这个时候，我就想到了《奇葩说》第一季的一期节目，当时就引起很多的讨论。那个辩题，实际上就是“电车难题”的变形，其内核是一样的，只不过设计得比较有娱乐性：“在漆黑的海面上，有两艘船被大魔王困住了。一艘船上关押着场上16位辩手和现场100位无辜的观众，另一艘船上关押着女神贾玲。
大魔王密谋了一个邪恶的计划，他在第一艘船上放了一个按钮，如果按下它，116人可以获得自由，而贾玲的船就会爆炸，船毁人亡；如果不按，20分钟后，第一艘船就会爆炸，辩手和观众就会葬身大海无一幸免。现在，按钮摆在了你们面前，如果是你，你会按吗？”哪怕有娱乐外衣的包裹，但能够公开面对大众讨论这么一个经典道德难题奇葩说第一季，还是非常珍贵的。身处后疫情时期的当下再去回看这期节目，价值更会得到凸显。不过我去爱奇艺搜了一下，发现《奇葩说》第一季的节目整个儿都被下架了。很奇怪，只有第一季和第三季没了，其他几季都还在奇葩说第一季，这是为啥呢？因为当时的节目尺度太大？那只要删掉出问题的几期就行了啊，不用整体端掉吧。因为高晓松后来出事了？可是他当导师的第五季又还在。不管怎么回事儿吧，事实就是，现在想把“炸贾玲”那期节目重看一遍，是相当费劲的。资源太难找了，最后我就只能在那种不正规小视频网站上脱口秀，顶着低清变形的渣画质，勉强又重看了一遍。所以下面的截图各位只能将就着看一下吧，我只是觉得这期节目不应该就这么被互联网遗忘，想要做个记录。重看的第一个直观感受是，八年前的综艺节目好短啊，一期节目才38分钟奇葩说，没有那么多冗长兑水的环节，节奏很紧凑，都是咔咔咔直给。双方辩论之前，会让现场观众先自己选一个立场，当时正反双方是63比37，支持炸贾玲的正方有压倒性优势。
这是很多人未经思考的自然反应，但这个比分还是让导师们大感吃惊，这个后面会讲。正方“应该牺牲贾玲救大家”的理由，因为太直白了，都是在明面上的，几位正方辩手只能尽量硬找角度，比如艾力说不炸贾玲就会让其他一百多人死掉，就算牺牲了贾玲，还可以给她立个雕像啊，也算补偿吧。
花希引用了《神雕侠侣》的故事，说郭靖愿意为了襄阳城百姓牺牲女儿郭襄，这才是侠之大者，虽然这也会让他背负骂名，要成就更大的历史目标不能有妇人之仁。
马薇薇则是故意用粗暴的方式，企图用气势震慑住观众，直接说一百条人命比一条人命值钱。
然后马薇薇又摆出各种微观和宏观的角度，小到精子赛跑，大到人类进化，都证明了那条无情的规律：历史就是一场场赤裸裸充满血腥的比拼，总有一方会被牺牲。
花希前面说了不能有“妇人之仁”，马薇薇现在又说了一次“妇人之仁不可行”，现在经过很多女权话语熏陶再看这个词就觉得怪怪的。
最后马薇薇用她惯常的如雷贯耳式金句收尾：没有霹雳手段，怎怀菩萨心肠。
相比较而言，反方总体表现其实是不如正方的。那个叫刘思达的女生说得完全偏题了，肖骁那时候辩论能力还不突出只能插科打诨，这两位可以略过。颜如晶说得还可以，她的角度主要是说：少数人的利益不一定要服从多数。
举个例子，如果提出把马东的个人财产分给场上一百多人，大家都表示同意，只有马东一个人不同意，那难道就可以分财产了吗？按现在的权利观念，这种“打土豪”行为明显是不对的嘛。
范湉湉也是她一贯的咆哮式辩论，这番话效果还是挺好的，甚至称得上振聋发聩。她说她看到一开始多数人都觉得应该炸贾玲，觉得很寒心，这就是现在年轻人普遍的道德水准吗？你现在觉得炸的是贾玲，反正不是自己吐槽大会，所以无所谓，将来有一天可能你就会站在贾玲那个位置上。
我发现第一季《奇葩说》的选手发言都很短，每个人说两三分钟就草草结束了，发挥空间有限，不像后面几季越来越卷，动不动就是长篇大论。不过高晓松和蔡康永两位导师，却是一上来就体现出很高的水准，主要是他们俩撑起了节目质量。而在这期节目中，两位导师的态度还都特别鲜明，特别急于表达，他们都觉得这个辩题应该认真对待，因为里面包裹着对于年轻人来说很关键的价值观。高晓松一直都是站反方，觉得不应该炸贾玲。他在选手发言环节就忍不住插话了，而且一上来就是一番很猛的话，猛到放现在根本不可能播的地步。他说正方尤其马薇薇那些观点全是借口，是暴君最爱的一套理论，也就是社会达尔文主义那一套，“拿社会当丛林，拿人当禽兽”。
蔡康永本来应该是和高晓松作对，站正方观点的，但是在最后阶段，他反水叛逃了，改变了立场，也觉得不该炸贾玲。这是《奇葩说》第一次遇到导师反水。
蔡康永说他之所以要变换立场，和范湉湉生气的原因很像，也是因为看到现场观众一开始竟然多数都站正方，都觉得应该牺牲贾玲，他觉得很不安：“我以为大家处于一个抽象的没有真的要去炸掉贾玲的状况之下，我们没有在这条船上，大家凭着理想跟情怀做决定的时候，一定是选不该的人居多，所以当我看到选该炸的人居多的时候我吓坏了，所以我立刻就决定，这不是一场辩论，这是一次向大家传递关键的价值观的时刻。”蔡康永的发言中最重要的一个角度，就是指出了之前其他人都忽略掉的一个地方：“作为”与“不作为”。你按下那个钮是作为，你不按那个钮是不作为。我们人最基本的底线，应该要守住那个不作为。
这就跟我最前面引用的那篇讲疫情的文章里的那段话，意思是一样的。“电车难题”的核心，也是“作为”和“不作为”。表面上看，这是一个数目上的计算和衡量。一边是多数人的命，一边是少数人的命。但是仔细一想，在你做决定的那一刻，事情的性质就会发生根本的转变。如果你“不作为”，电车前面的五个人死了，或者船上的一百多个人死了，那就是属于天灾人祸，与你无关。而你如果去“作为”，拉了一下拉杆，让电车另一边的一个人死了，或者按下按钮，让另一艘船上的贾玲死了，那你就是在主动杀人，贾玲就是因你而死的。蔡康永的意思是说，不主动杀人，不主动作恶，这是每个人都应该有的道德底线。这个底线不能因为任何前提条件而改变，哪怕杀了这个人是为了拯救其他更多的人，也不应该。因为一旦这个口子打开了，那可以找的借口就太多了，各种堂而皇之貌似正义的理由都可以被拿来作为杀人作恶的借口，而且这样下起手来会更狠，因为他找到了一个心理支撑点，觉得我这样做是对的。想想历史上的很多罪大恶极，是不是都这样？后来《奇葩说》第六季第四期那个辩题你还记得吗，美术馆发生火灾，应该先救画还是救猫。李诞站在“救猫”立场的那番辩词当时赢得了满堂喝彩，最后那几句是关于“远方的哭声”和“近处的哭声”，要不要牺牲一方救另一方，其实表达的差不多也是上面那个意思：
还有一层值得强调的意思则是，生命是不能用来计算的，我们都不是上帝，不能确定谁的命比谁更贱，谁就该活，谁就该死。用各种标准来计算生命的贵贱，是对生命本身的亵渎。没有人应该成为“不惜一切代价”的那个“代价”。认为生命可以计算比较的这种观念，在哲学里属于“功利主义”，代表人物是英国哲学家边沁，这种流派就是觉得要追求社会利益的最大化，做选择就是要看最后结果怎么样，别的无所谓。而与其相对的另一派，则认为要看动机，看过程，道德律令是绝对的，不可以讨价还价。哲学博大精深咱也闹不明白，不过也不妨碍咱们通俗地讨论问题。很多热门电影其实就是在探讨这种道德问题，比如蔡康永在节目中提到的《蝙蝠侠》，还有另一部经典的《拯救大兵瑞恩》，是反向思考，让八个人冒着生命危险去营救一个人，这到底值不值得。国产电影里类似的也有《金陵十三钗》，十三个妓女拿命去换十三个女学生。
当时我记得电影上映后很多人批评张艺谋，说这个电影立场有问题，难道张艺谋觉得妓女的命就比女学生的命贱，她们就该牺牲？不过张艺谋也挺无辜的，电影里明明是妓女们自愿牺牲去救女学生，他是在颂扬这种精神。主动自愿的牺牲，和被动被强迫的牺牲，这是两回事吧。回到《奇葩说》第一季第16期。可能是因为两位导师都极力站在反方，说得又都很好，最后结果就是观众选择大逆转，比分变成28比72，反方获胜。
但因为这场比较特殊，正方本来就很难辩，后来又有导师反水，最后马东就表示，这场不会淘汰任何选手。
马东、高晓松、蔡康永一致认为，比起辩论结果，这个辩题里表达的价值观才是真正重要的。
那期节目现场的观众，很多最后都被高晓松和蔡康永说服了，改变了立场。而节目外的我们，经历了这三年后，在面对“要不要牺牲一部分挽救另一部分人”这种问题时，是不是也会有一个根本性的转变呢？当然，疫情太复杂了，远不是一个“电车难题”就能概括的。但是至少，它会提醒我们，有一条底线，叫做“不主动作恶”；有一种价值，叫做“生命不能被计算和讨价还价”。况且，疫情背景下的牺牲多少人，挽救多少人，也不是电车难题里的“1比5”，《奇葩说》辩题里的“1比116”那么明白的，你根本就不可能算得清楚。或许你还是会坚持那个最初的立场，还是觉得可以牺牲一部分人挽救另一部分人，那也没关系，这个道德难题还是不必强求有一个统一的标准答案。但是请至少保证奇葩说第一季|重看《奇葩说》第一季第16期：该不该炸贾玲救大家？，你的答案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不是不假思索张嘴就来的。还有一条最最应该得到保证的是，不管正方还是反方，都应该有表达自己观点的权利和机会，请让双方辩友能够平等地发言。最后还是想说，请记住这期节目吧。我觉得它是《奇葩说》有史以来最重要的一期节目，甚至是足以写进中国综艺史和娱乐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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