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葩说辩手肖骁|马东:《奇葩说》就是那年的“语法”
马东刚结束一场会议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现场,4 套衣服迅速上身、轮转,完成了与镜头的既定动作后,他落座,卸妆,便开始了这场对话。沟通要切实落在文字上了,此时他更需要准确。
热身动作来不及做完,我直接抛出问题:“身为老板的马东,一天是怎样度过的?”“完全没有固定的模式可以遵循,今天这样,明天那样的。”他答。
不死心,把从他同事那里听来的小事大致复述了一遍:一般下午饿了,他会满屋子转悠找吃的,寻摸一圈,捞起来个零食,然后拍照发到大群里乐呵一番。
他迅速感知到这段叙述背后的刻意。“我明白你那个意思,你想从老板的角度去写,但是在我心里面,‘老板’这个词是一个伪命题。这是从外部去看一个组织、一个企业、一个公司的时候,会先天形成的东西:他是公司老板,这样大家就好像好想一点。但其实这个事儿从公司内部的角度来看,根本就不重要,也不是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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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东像位数学老师,在我们的对话中,玩起了问题解构和过程演算。他警惕一切属于语文老师的课题:概念、总结、判断、定义,只想把语境和话术落在大实话上,比如说直接的沟通、有效的解决以及简单的快乐。
在他的认知里,“马东是一个怎样的老板?米未是一家什么样的内容制作公司?”这是两个并不关联也不用多聊的问题。讯息都在节目里,他的观点论证可能会出现在辩论总结中,但也有可能被后期的同事“咔嚓”剪 掉。不重要,都不重要,除了主持人和“艺人”的身份外,他之于米未最好是隐形的。
在外人看来这或许本应是一位用好奇心内究与外省的人,但他却说:“我是一个很容易差不多得了的人。”
2020 年 7 月初,东五环外的一处创意产业园内,米未传媒正在组织又一场包括乐队选手、媒体、观众等人员在内的核酸检测。此时的北京已进入夏天,受此前的疫情影响,综艺节目《乐队的夏天》第二季的节目录制整体延后,能不能赶在夏末播出,所有人都不得而知。
7 月 25 日,《乐队的夏天》第二季确认上线,米未传媒联合创始人、CMO 刘煦跟同事们在一起,几个人握紧双手,心里暗暗说:“我们也许还有下一季。”
米未内部的紧张没有停,《乐队的夏天》总制片人、《奇葩说》监制李楠楠的记忆中,整个导演组不到 40 人的配置,前脚《乐队的夏天》刚刚录完,“一批先头部队就要进到《奇葩说》的策划里面了”。这种紧张一部分是特殊情况造就,另一部分源自于早期内容制作的教训。2015 年成立至今,米未传媒先后推出了《奇葩说》《奇葩大会》《饭局的诱惑》《拜拜啦肉肉》《乐队的夏天》等多档综艺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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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了《奇葩说》以后,我们很膨胀,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做什么都应该行。然后就经历了一段做什么都不对的过程。”马东说,团队内部反思了很久,把一个团队拆成四个项目组,结果两个节目都“干折了”。拆成两个项目组的话,效果又都达不到预期。“于是我们总结出来,内容其实是一个智力总投入,所以我们把团队并在一起竖着干,上半年干一个,下半年干一个,是同一拨人。”
《奇葩说》播出到第七季,也有过波折,最明显的负面声音出现在第四季后。“很多人都跟我们说,你们《奇葩说》的话题翻来覆去就是那些‘屎尿屁’跟情感困境,还有完没完?”马东回忆说。
节目组内部的问题是,导演组年龄在成长,是否要继续下去满足一起成长的观众们的愿望?还是说调转船头,重新做面向 20~25 岁年轻受众群体的内容?
集中反弹的是铁粉们的流失。那些一路看《奇葩说》过来的观众们长大了,他们关心的议题也有了变化,对节目自然就多了更多期待,他们想看到与时俱进的困惑,想看到更多解题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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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衡之后,米未最终坚定地把产品形态锚定在年轻受众群。为什么一定要是年轻人?在访谈类节目《十三邀》中,主持人许知远提出了类似的问题,《奇葩说》辩手、艺人肖骁开玩笑地回答说:“因为年轻人的钱好赚。”
我拿这句话求证,马东却乐了,自嘲地说:“可能在他们心里我就是个见钱眼开的人。”但顿了顿,他又温和地接道:“其实没有人的钱是好赚的,哪有好赚的钱?我们所说的其实就是商业的正循环,它能够让你获得一个支撑、一个动力把这件事做得更好。”
追究到产品形态上时,马东分析,20~25 岁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是最容易遇到“自我困境”的时候:爱情、工作以及与父母的关系,所有的问题都围绕着这三个核心命题来。“我所说的‘困境’其实是一个向内看的词,是 他的烦心事。”
“我们做的不是潮流文化而是时代脉搏,我没有觉得这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内容,它就是大家的下饭综艺,但是很多年之后,如果你还翻回来看的话,你会知道在那一年原来大家关心的是这个事,或者说大家关心的是同一个事,用那年的‘语法’是这样写的。”马东说。
受众群体确认后,导演们开始从辩题入手靠近年轻人。李楠楠说,从第五季开始,导演组会提前半年开始辩题的搜集工作,小到吐槽、纠结,大到困惑,他们像树洞一样容纳、清洗,在互联网上整理出可能变成讨论体验的议题。
李楠楠总结了调整路径:“我们能够做的就是守住《奇葩说》的核心底线。首先一定是真实困惑,再一个是所有辩手、导师的发言,不是为了辩论而辩论,而是出于他们真实观点的真实表达。”
当被问到如何权衡自己关心的议题与大众感兴趣的内容之间的差异时,这位从米未创业之初加入的导演回答我说,“创作者不应该有那么大的 ego 的。”
她讲述了米未判断内容好坏的标准,或者说米未逐渐清洗后剩下来的内容底线:“首先这件事情不可以对别人有害。再一个我们绝不会在输出的内容里去评价、判定,甚至是否定一些事。还有一件事,马老师之前提过:不惩恶,不会把大众传播的节目当作公器来使用。我们还是希望大家能够从节目中感受到一些快乐和正向的情绪。”
在马东的讲述中,有两个人频繁出现,一位是 COO 牟頔,一位是 CMO 刘煦,作为商业层面的合伙人,我分别询问了她们对马东的第一印象。
牟頔讲话快,做事直接奇葩说辩手肖骁|马东:《奇葩说》就是那年的“语法”,讲求效率。在米未内部的员工守则中,别人是三米之内要微笑奇葩说辩手肖骁,到她这儿,多了一个附加的规矩:三米之内不能骂人。
当年,央视导演牟頔抱着卖节目的想法见到了时任爱奇艺首席内容官的马东,“当时去沟通的目标非常简单,卖一个内容让他接受。”85 后导演见到了 60 后制作人,第一反应是“他好像和他的年龄有一些反差感,他的精神状态和做事态度都比较年轻,是一个行事风格远低于实际年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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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頔回忆:“他是一个好奇心驱动的人,而不是一个上来会直接下判断的人,所以他跟你的沟通几乎都是在提问,而不是在评价你。这是让人非常舒服的一种状态。”
双方就节目形态、制作方式等,没遮没拦地沟通了一个小时,“当时还有一个感受,他对年轻人是非常友善的,而不是说排斥你或者是不想听你讲话。”
后来的接触中,牟頔发现马东是一个自我迭代很快的人,“从央视去爱奇艺,也就两年的时间,但是他迅速转变成了一个互联网工作者。”
刘煦第一次见到马东是在某次商务会议中,作为分享者的马东来给一群人讲课,观众席里的刘煦暗自惊叹:“当时的反应就是巨星!这句话麻烦告诉他 ok?巨星,天!我竟然看到了马东老师,我真的想回家跟我爸妈说,我看到了马东。”
一起工作至今,“崇拜感”中的盲目减少了点儿,但被其他东西替代,“他总是给你巨大的惊喜,一个年过半百的人怎么对这件事情这么好奇?他怎么对这件事情这么有热情?”
三个人现在以“7 乘以 24 小时”的密度沟通,讨论大大小小的问题。也经常拍桌子,拍摄那天临出门,几个人还因为工作上的问题吵了起来。“我们的企业文化就是当面‘撕’。”马东开玩笑说,“我也有生气的时候,谈不下去了就脱离接触,大家讲好,你可以退群关机,但最多一小时,这之后该干什么干什么。”
不光对内拍,对外他们也拍。刘煦最早在互联网公司做内容营销,第一次在爱奇艺内部带着《奇葩说》做招商时,就将节目开了个“天价”。大家都觉得高,但没人戳破,还是一位大哥在会后善意提醒,“别闹了。”她心里也有点打鼓,但还是铆足劲儿告诉大家说,这事儿值。
做互联网综艺节目,不光是制作方,愿意买单的客户也在过河。“其实当时第一个定的客户就是美特斯邦威,他们着急、焦虑的点在于,我能不能一期节目中有 8 次口播广告。”刘煦说,“大家对节目本身有很多未知的担心,因为并不知道我的品牌如何通过网综来呈现,所以他只能在自己熟知的领域去要求(权益)。”
看过《奇葩说》的人,一定对节目中的花式口播记忆犹新奇葩说辩手肖骁,从主持人、辩手到嘉宾对口播的参与度来看,《奇葩说》已经做出了综艺广告的不同面向。后续节目中的真人秀、主题小片等也是内容营销的新尝试。
不断磨合、寻找彼此的利益契合点,这是不止一场的智识博弈。她有一次接到客户的电话,对方说,“早期的时候咱俩经常一言不合就拍桌子,但是你让我永远感动的地方是拍完桌子之后我们依然有解法。”
马东提炼过这套有话直说的逻辑:“从提倡有话直说,到有话直说是一种能力,再到有话直说是一种责任,这就是一种迭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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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类节目主持人、央视节目制片、央视春晚总导演、门户视频网站首席内容官、内容制作公司创始人,马东的身份换了又换。他无法忍受一成不变,总对人和事物抱有巨大好奇,一刻不停地在观察、在学习、在尝试。
另一面的马东又是松弛的,享受每一份“简单的快乐”,拍摄工作结束得早,4 套换装也比想象中进行得快,连“做公司本身就是一个大型的开放性网络游戏”,没有寻找意义的企图,就只是沉浸其中打发时间,帮助多巴胺分泌得更多一些,“没有什么真实的目的,或者说这个能说出来的目的都是虚的。”
我觉得自己又被一团软乎乎的东西打发走了,试图求解于为什么人会有“罪恶感的快乐”?他说:“我也解不了惑。”停顿了几秒后,他补充道:“有漏皆苦……苦是一个底色,快乐就是一种神经激素的分泌,产生了快乐的感觉。”
我试图从米未的下一个动作来解读这四个字。他们正在筹备一个喜剧类的综艺节目,电话里的李楠楠带着一点鼻音,不紧不慢地梳理着她想要告诉我和其他人的东西:“喜剧的核心和哲学,它甚至在指导着《奇葩说》。我们对这件事的体会是,喜剧里的每个人都是不完美的,都是有缺陷的,但大家可以展露、探试这些缺陷。哪怕很可笑,但是也无所谓,因为那就是最真实可爱的人,这其实也是《奇葩说》最核心的东西。”
毕竟,“如果还有什么是我们真诚热爱和相信的,可能就是喜剧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