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奇墨最经典段子|把京剧写进段子到底是不是对京剧不尊重
这是一篇很长的文章，如果你是因为愤怒而点进来的京剧圈的票友奇葩说，我真心希望你可以先冷静下来，把文章读完。至少是第一部分读完。
文章会分为这样的三个部分：
①整件事情的起因和误会
②票友们和从业者们愤怒的点以及没必要的原因
③推广京剧到底应该怎么做
一 整件事情的起因和误会
这两天单口喜剧圈发生了一件又大又小的事情。说大是因为似乎得罪了整个京剧票友界。说小是因为整个票友界只骂一个人——周奇墨。
起因是这样的：早年间周奇墨在『一席』上面讲了一个段子，调侃京剧。原文如下：
「前两天我看了场京剧，我发现京剧开场的时候，经常会有一个跑龙套的演员，无缘无故就在舞台中间翻跟头，啪啪啪啪就这么翻。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在想：这个舞台是有多烫啊？他根本站不住啊在上面。所以必须手脚并用。真的，你看有的跑龙套的演员，他从舞台的一端翻翻翻翻，到一个地方来个大空翻，下去了周奇墨最经典段子|把京剧写进段子到底是不是对京剧不尊重，为什么？因为那个地方最烫。他连碰都不敢碰。所以你看那些主角上场的时候，你观察，首先他都穿底特别厚的鞋。其次你看他走路，一步一停，特别小心，他的心态基本上是这样的：烫不烫？不烫？烫不烫？不烫？烫不烫？卧槽，烫！烫烫烫烫烫烫，哇呀呀呀！」
原视频如下（第6分48秒到第7分40秒）：
这个视频本来什么波澜都没有，忽然引起了轩然大波，无数京剧圈的票友、从业者跑到周奇墨微博下面谩骂。所有人都很纳闷，咋了这是。后来发现，是一个叫“寻找李少春”的公众号，写了一篇文章周奇墨最经典段子，号召大家人肉周奇墨，说他是侮辱京剧的人渣。
问题是，这个公众号只截了53秒的视频，没头没尾。如果你从头看这个视频，就知道这是一个段子。并且这个视频的标题就是《严肃点儿，我要开始搞笑了》。这是当年一席邀请全职单口喜剧演员周奇墨做的一段表演，从头到尾都是周奇墨讲的段子（这两天跟各种票友唇枪舌战，提到段子这个词也没啥用，后来我觉得，这就是因为他们以为我们说的段子不是指笑话，这里要从语义上澄清一下，这就是笑话的意思……）。但是如果你直接看这53秒，认为是「在一个多人聚会的演讲场合认真地辱骂京剧侮辱国粹」似乎也没问题。所以问题就出在这个公众号上。
很多公众号从业者会为了吸引眼球和流量刻意截取只言片语煽动情绪。之前的成都七中食品安全事件的大反转就是经典的证据。而我看了一下这个公众号的各种标题，很多都是耸人听闻的标题。挑事的容易，平事儿的难。
平复被激起的情绪尤其难，因为很多情况下人不会承认自己错了，为了不承认自己错了，就要想各种理由来证明自己其实不是那么容易被激起愤怒的。在这里我要说一下我的观点：「情绪被激起不是咱们的问题，没事。如果有人没头没尾给我截一段有人说单口喜剧不好的话奇葩说，我也会被激起愤怒之情。如果后来我明白了是误会，我也不会羞于承认我刚刚愤怒了。」
前两天我们在演出时，一个演员表演的段子里有一个设定是他对段子里的人喊一句脏话，结果喊的时候刚好一个服务生来送水。后来那个服务生很气愤地找到我们说，为什么骂人！我们解释清楚以后也就没事了。你看，情绪被煽动，没什么事，解释清楚了也不用羞于承认被煽动了。
我作为旁观者，写这篇文章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引战，而是因为我不太相信「清者自清」「时间会给你答案」之类的话。复旦大学徐英瑾教授曾经说过：「讲道理永远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所以我来试着讲讲道理，来讨论讨论这件事情。
二 票友们和从业者们愤怒的点以及没必要的原因
我需要先问一个问题：「你恨这个世界吗？」如果答案是不的话，请一定要记住，不要随意假定某两个行业和某两个人之间是有恨的。比如单口喜剧和相声，我在很多场合都会强调，这两个行业没有丝毫的恨，大家都是为了娱乐群众，有什么冲突的点呢？凡是刻意制造恨的人，都是其心可诛的人。
既然你不恨这个世界，那么我们就达成了共识，我来说说票友们和从业者们这次为什么没必要生气。
①周奇墨的表演是不是侮辱了京剧？
答案是没有。这个不是一个主观判断。我们必须要厘清一个基本概念：那是一个段子。单口喜剧里，甚至喜剧里，创作者在创作段子时的核心目的一定不是去冒犯谁，而是去逗大家笑。这就是为什么很多票友最近在骂周奇墨时，会不约而同使用「哗众取宠」这个词。对了，喜剧创作就是要哗众取宠。
其实说到底还是那个公众号的居心叵测导致很多人来不及去思考，如果我们冷静下来想想就会明白，我们不会指着一个小丑说，你这个哗众取宠的小丑！因为他们就是要卖丑的。这是喜剧的元素。就像我们不会觉得京剧里的丑角是对京剧的侮辱，因为丑角是有自己的戏剧功能的。
单口喜剧的创作原理就是上台分享自己的看法，有的看法演员和观众都知道是荒谬的看法，但这些看法是有喜剧效果的。比如我曾经讲过，女人怕打耳洞的疼太奇怪了，因为生孩子更疼。如果真的怕，就在生孩子的时候打耳洞。
这个段子是一个典型的荒谬想法，我真实的想法是什么显然不重要，因为喜剧的创作就是以好笑为第一要素。
但是喜剧会不会冒犯到别人呢？当然会。赵本山的小品，很多人会抨击是侮辱残疾人、农民。很多单口喜剧演员的段子，都会有冒犯的元素。郭德纲的相声对于谦的爸爸、媳妇、儿子，可是统统冒犯了一个遍啊。
所以不该生气吗？当然不该。因为观众看得出，这是喜剧。如果是个聚众演讲，郭德纲把自己的段子当观点说，煽动大家，那这种冒犯就严肃了。但是大家听完他的相声，不会生气，就是因为明白，舞台上是个表演。这里应该不需要再举例当年样板戏期间小战士举枪打死黄世仁的例子了吧？表演是表演，现实是现实。
所以我才说那个公众号其心可诛居心叵测。郭德纲也早就说过：“台上无父子，台下立规矩。”
不要认为喜剧演员的创作是为了骂人而创作。所以周奇墨的段子分享的是他对京剧的“歪解”，是一种经典的喜剧手法，并且在一个喜剧表演的场合表演，不存在任何对京剧的侮辱。就像如果有段京剧里，一个丑角出场后说了对单口喜剧的歪解，我们也不会认为这是在引战。
喜剧是喜剧，你就是因为知道某个段子很荒谬，才会笑。
②周奇墨的演出会让观众不喜欢京剧
不会的。原因很大一部分如我前文所说，听众是知道这是个喜剧表演的。其实连那个公众号都知道，他只是故意截53秒，让读者不知道。
既然知道是喜剧表演，肯定就不太会影响自己的三观。我也没见过一个观众在看喜剧的时候被说服了，三观重塑了。连京剧也不会承担影响三观的功能。因为这都是演出。真正受教育的地方是学校、家庭、社会。剧场不是教室，演员也不是老师。看了古惑仔电视剧就上街砍人的青少年，你以为是古惑仔那么牛吗？一定是他的学校、家庭、周边环境有问题。
反着想想，周奇墨的演出是放大了一种荒谬性。我们都知道，任何一个事情推到极端的时候，原来中立的人就有可能反对它。这段表演也是。有的不喜欢京剧的观众看了这段表演，反而会哈哈一笑说「哪里有这样啊」，然后反而喜欢听京剧了。
③周奇墨有没有权利不喜欢京剧
当然有。而且说实话，很多情况下有的人对京剧刚刚产生兴趣，就被一些硬核票友喷得不喜欢了。鲁迅就是最经典的例子。
鲁迅自己也写过，当年去听京剧，问了一句，台上的是谁啊？被旁边的票友嘲讽了一句，心灵受伤心情受挫，从此就不听了。
所以即使这不是喜剧表演，一个人也是有权利发表自己的不喜欢的看法的。喜不喜欢没啥强制的。
④觉得周奇墨对京剧一无所知应不应该去骂周奇墨
当然不应该。我是老师出身，对很多互联网上的争论都很无奈。无奈的点在于，通常这些争论都是：「你啥也不懂，你这个傻逼。」「你才啥也不懂，你这个傻逼。」老师出身的人遇到对方不懂时，会习惯性地去教，而不是骂。
比如有很多人会习惯性地叫单口喜剧为「单口相声」。这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两种艺术形式。但是这时候骂是没有意义的，没有人能通过被骂来学习。也没有人会因为被骂而喜欢京剧。更没有人能通过骂别人对京剧一无所知来推广京剧。
我的朋友樊悦老师在这点上做的实在是太好了。她是一个很有名的乐团的小提琴手。有一次来听我的段子，刚好听到我对交响乐的歪解。那个歪解里我吐槽了半天交响乐的术语，大家也哈哈大笑。她没有生气也没有拉黑我，更没有组织一批交响乐迷来谩骂我，她反而开始时不时给我推荐一些交响乐入门的曲子，也会努力地办一些推广交响乐的沙龙。这种做法实在是太让人肃然起敬了。
我现在其实也挺喜欢听交响乐的，虽然还是没听出啥门道，但是觉得还挺吸引人的。当然我也没放弃那个段子。哈哈。
想推广一门艺术，绝对不是靠谩骂，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
三 推广京剧到底应该怎么做
不要谩骂肯定是很重要的。但其实更重要的是，不要捧杀。
《奇葩大会》上一个叫巴特尔的小朋友，讲了一段跟京剧有关的故事，看客纷纷赞不绝口，打算听听京剧。但是网上是这样评价巴特尔的：
受到同样评价的还有王佩瑜，瑜老板。瑜老板也是“到处参加节目”，甚至参加了《吐槽大会》，为的就是推广京剧。但是其实也被一批人追着骂……
在骂周奇墨的评论里，有一条我最喜欢，是那种完全没有逻辑但硬跟你说道理的感觉：
「一个经常说卧槽的人，调侃京剧就是对京剧的亵渎！」
我立刻想到，如果我说：「卧槽，京剧牛逼诶！」是不是也是严重亵渎了京剧？
还有一些类似的观点：「京剧是国粹，不许做任何调侃」「无论这个段子的创作到底是为了搞笑还是为了骂京剧，你就是不能用京剧开玩笑！」「你一个不懂京剧的门外汉做这种事情，就是居心叵测，亵渎艺术！」
从那些谩骂的人的言论里，我能归纳出他们眼中京剧的轮廓：
京剧是一门，外行人不能随便调侃，不懂就赶紧离得远远的，只要不夸京剧就是严重亵渎京剧，连平时有口头禅是卧槽的人（甚至是设计的段子里的人物的话语）都不配提及，的艺术。
这不就是京剧衰落的原因吗？越把京剧摆在神坛，摆在一个任何人不得有任何不敬的地位，参与和喜欢的人就一定会变少。在很多艺术都努力接近人民群众的今天，还有人有这样狭隘的思想，真是为京剧难过。这就是所谓的捧杀啊。
还有一个经典的被捧杀的例子就是粤语。我的朋友罗宾Robin跟我有相同的看法。他说：「似乎任何一种生命力已经衰弱，或者正在走向衰弱的文化内容都有这种现象存在。例如粤语，但凡有人敢做粤语的内容，只要你不是讲得跟香港人一样的腔调，都会有人跳出来说你发音不标准，至于内容如何，根本就没人关心……这其实才是为什么粤语天天要被呼吁着“保护”的原因。」
在那些捧杀京剧的人眼中，相声演员学唱京剧、外国人唱京剧都是糟蹋艺术。但是一个艺术不能只是靠硬核听众硬撑啊。而事实上，那些硬核听众的核心观点只有一个：「你们现在搞的这些周奇墨最经典段子，都不是京剧，真正的京剧大师没几个了。」换句话说，在他们眼中，京剧早就完了。都不是衰落，而是早就完了。
这一番争论的风波中，有一位从业者（一个戏曲学院的学生）发来私信跟我讨论。核心论点是周奇墨伤了他们从业者的心。而我回复的核心论点是：从业者的心不会轻易被伤害的行业，才是有生命力的行业。因为推动一个行业进步的永远是从业者，而不是评论家。更何况周奇墨也不是评论家，只是用京剧写了个段子。
当时她还回复我了一堆，我觉得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就有了写这篇长文的打算。这篇文章能改变任何人的想法吗？我认为可以。能改变所有人的想法吗？当然不能。因为其实有些致力于捧杀京剧的人，看到标题就开骂了，文章一个字都没看到。
京剧不会死在喜剧演员手里，会死在这些捧杀京剧的人手里。
无聊斋
一个喜剧演员的独白
教主
某大型培训机构老师
单立人喜剧签约演员
一个有趣的人
扫描下方二维码
关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