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登春晚徐志胜怕嘴瓢每天练绕口令|知乎日报
简单说,奇志大兵是在一个没有相声土壤,却异常需要娱乐形式的地方,在相声已经脱离其民间形式,转化成舞台艺术与电视艺术的时代,依靠相声过去的民间化路线,通过惊人的创作力,推广了自己所塑造的“相声”,同样又藉由电视影像将自己推向了全国。他们在湖南的崛起,与十年后相声小剧场在京津的崛起,路子其实并无不同,只是他们崛起在网络尚未兴起、娱乐形式甚为简单的时代而已。
要讲奇志大兵的崛起之路,那离不开他们发迹的这座城市——长沙,全国顶级的娱乐之都,“哈利油我开了一家洗脚城”的真实写照。人民群众精神文化需求日益膨胀但网络还未出现的年代,长沙这个城市孕育出了“歌厅”这种甚为独特的地方舶来文化。现在要看,发迹于十九世纪末民间市井,至今还带着大量旧时代礼数残留的相声,大概跟“歌厅”这两字怎样也搭不到一块儿。但在两人合作的时期,九十年代中期,相声的“传统”早断绝了,经过春晚带动的晚会相声小复苏,以及梁左等人的推动,已经给塑造成了“晚会上的十五分钟双人或多人幽默性言语表演”的模式。而长沙式歌厅,私人承办、高频排演、按门票运营的模式,需要的正是这种“晚会上的十五分钟双人或多人幽默性言语表演”。纸醉金迷的灯光音响下,演员还按过去不紧不慢地来一段报菜名或地理图,慢悠悠地三翻四抖,观众又怎么可能买账?所以要说他俩说的是不是相声,那只能说他俩首先只是个地方民间表演者,节目由观众说了算,那时的观众说那是什么,那也就只能是什么了。
但依然得说,他们两人至少是在按创作相声的方式创作自己的作品,最起码,两人的分工是相当明确的,叙述型作品,如《小偷》《舞台趣事》《我是 110》《离婚以后》,一贯是大兵逗奇志捧;对话型作品,如上过央视的《喜丧》《挑战主持人》《楼上楼下》等,两人用的是牛群冯巩式的子母哏。两人也改编过传统作品,比如马季的《训徒》。只是两人一直在有意地模糊传统相声里的捧与逗分工,甚至一直故意使用着相反的捧左逗右的站位,这显然也是从地方观众接受力的角度出发的。
当然还有不得不提的是他们的双簧,那真是凭着一己之力撑起了这门源于北方的正宗曲艺形式,至少直至今日奇葩说,奇志大兵也依旧是双簧这门由曲艺界认可的表演形式当之无愧的代言人。从他们的访谈也看得出来,时长不过五分钟的双簧戏,排练的难度之大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两个演员需要面对面地一个人说一个演,演到双方都把套路烂熟于心为止,实际表演中要配合出一点差池,那失误就是一连串的。最见基本功的一段莫过于下面这段《打麻将》,时沉时起,时而全神贯注时而手舞足蹈,包袱点时机极其微妙首登春晚徐志胜怕嘴瓢每天练绕口令|知乎日报,短短四分钟功力顷刻乍现:
奇志大兵相声合集 打麻将
而在长沙歌厅里,双簧这形式简直天作之合,放在长段之后,短小精悍,场面调节力与爆发力都恰到好处。所以至少得感谢长沙的土壤,让我们如今仍能欣赏到双簧表演的韵味。奇志大兵之后再无双簧,下这个结论也许丝毫不夸张。
而长沙的歌厅氛围,也催生出了两人的高产量,放在今天来看,他俩的创作力简直得用可怕来形容。要知道,两人 95 年才开始配对,没有什么大的团队,身兼相声双簧两重创作任务,而走出歌厅上湖南经视台那个时候也就过了两年,就已经能达到一周出一节目的效率,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原创,这等创作能力不说空前绝后,也绝对是数一数二了。另外他们相声的包袱库也着实庞大得吓人,大致看了下电脑里存的奇志大兵合集,无论相声、双簧,几乎见不着一句雷同,甚至连奇志捧哏的台词都找不到两句重复,这较如今苗阜王声这种一句“变形钢筋”跑十场晚会的风格简直高出太多。其实论天资、论基本功、论表演能力,两人都不算顶尖,难与同一时代的牛群冯巩抗衡,但正是长沙歌厅里磨练出的笔头功夫,让他们至少在事业里取得了和牛群冯巩不相上下的成绩。而且他们的台词要细品起来,那韵味绝对是一等一的,《喜丧》里“不晓得的呢还以为又大炼钢铁了”,《舞台趣事》里“座山雕一枪打灭三盏灯,那杨子荣哦实搞咯”,《发烧友》里面“湘潭的张学友戳着我八百九十块钱”,以及从契诃夫《一个小公务员之死》改编的《庸人自扰》里面那个比原著还颇为出彩的结局“杨总早上好啊”首登春晚徐志胜怕嘴瓢每天练绕口令,台词水平便颇有梁左之风,而且不靠伦理哏,不靠自作低俗,包袱内容都是实打实的,这还只是电视上留下的,可想而知那时的长沙歌厅里两人的影响力可有多大。
要评说奇志大兵,方言这个话题自然回避不开,不少人说,方言制约了他们的发展,制约了他们推向全国。当然,相声与方言的冲突,大概是这门艺术形式至始至终回避不了的,传统相声里,说什么方言并不是包袱,方言本身才是,相声的笑点并不在方言的内容,观众需要的只是听到演员模仿出的方言腔调,类似侯宝林《戏剧与方言》、马季《打喷嚏》那样,去年苗阜王声走红,靠的也是这种“方言腔”的模仿。但奇志大兵的长沙话作品,既不是单纯的地方腔调模仿,也不是同时期广东黄俊英的粤语相声那种完全的地区内部作品,他俩的配合,一个是完全的普通话,另一个则是夹着方言的所谓“塑料普通话”,他们的作品实际上一直在回避“方言”的标签,而致力于用这种带地方风味的形式向全国推广湖南民间的本地文化。听大兵的访谈就能明显听出来,当过兵、做过播音员的大兵的普通话不仅标准,甚至已经完全习惯化了,日常对话几乎脱不开北方腔调,而他的舞台形象,双簧里的配音,以及《绕口令》《找老师》《广播电台》里面那种塑料普通话调子首登春晚徐志胜怕嘴瓢每天练绕口令,那都是有意塑造的,方言与普通话的比例,也是经过设计的。听他们的段子,哪怕是像本人这种直到去年七月份才第一次造访长沙的彻底的外地人,只要细品,结合奇志的解说,根本不存在任何理解障碍,而且对比长沙话原味段子和经过普通话改编的段子,很明显听得出二者的韵味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然而长沙话在全国,甚至在地方方言里都过于小众,加上相声里对方言只在“学”而不在“说”、只言其调而不知其物的陈规一直存在,很多人大概一听到方言的调子便不再继续,这也只能说是他们这对组合的时运不济了。
不过至少从他们的作品里,我这个岭南人知道了“嗲嗲”“娭毑”,知道了“堂客”,知道了”利个浪“和”画胡子事件“,知道了骗子是”撮把子精“,骗人是”带笼子“,知道了叫花子会说”打发点了“,知道了没办法叫”没得路“,知道了”灵放得乐是宝气的克星“,知道了”非洲老头子跳高——你 he 老子一跳“,知道了”踩一脚“,长沙市井的一幅幅浮世绘,就这么清晰地勾勒在他们的作品里。
后来,奇志大兵在新世纪的伊始裂了穴,那个时候,北边的牛群与冯巩也已分手,冯巩跟郭冬临合作了几年后,基本开始向小品转型。客观说,他们这样的,辉煌于八九十年代、前网络时代的拍档,在那个时间点解散,倒未必不是好事。毕竟时间再往后,那便已是娱乐界的上一个纪元与下一个纪元的交接点了。长沙的歌厅,进入二十一世纪时衰落之象已初显,作为一代旗手的奇志大兵,不可能能把上世纪末那种高频度的创作力永远持续下去。奇志大兵分手之时,长沙依旧是娱乐之都,但那个时候,芒果台强势崛起,造星运动甚嚣尘上,背后对人们娱乐需求排山倒海的颠覆,歌厅娱乐这种属于上一辈人的东西,很难再承受这般摧枯拉朽的攻势。
大兵找了赵卫国后,头几年创作的心思还在,那个时候的作品,像《势利眼》《绝处逢生》《还手机》以及上春晚的《谁让你是优秀》,品质还是比较优秀的;双簧段子里,也出过《公厕改革方案》《打电话》这些精品。但再往后,他其实和赵本山、冯巩、姜昆这些上世纪“遗老”一样,心思不在表演上了,经商的经商、拍片的拍片、搞行政的搞行政,相声没了以往的号召力,自然也没了创作的动力。对于大兵与赵卫国的组合,达到奇志的高度确实很难,主要是奇志大兵搭档,终究还是长一辈的奇志为主,两人表演能压得住。但大兵和赵卫国配,只能是有了名气的大兵压阵,但大兵过去的风格一直不是能成为轴心的角色。而且没了奇志的创作力,大兵与赵卫国的本子也很难再达到原本的高度。印象里这些年大兵弄的最后一个还有点味道的段子,应该是 08 年奥运会时搞的学跳水的双簧,这几年也都再见不着他们上新的双簧了。
去年七月时终于去了一次长沙,但如今的长沙,九十年代疯狂的歌厅文化已趋于消亡,新娱乐时代早已接管了娱乐之都的秩序,原来的面向本地人的小歌厅行业,如今也已转型成接轨旅游业的大剧场,演出内容也成了美国拉斯维加斯似的大型歌舞剧目,甚至东北二人转都排上了节目单,本土化相声小品难觅踪影。奇志大兵背后,倒也确是这一种时代变迁的缩影吧。不过他们至少深深影响了一代湖南人,大学时听到身边的湖南同学,脱口而出“朋友,你想 qia 烤 heng xu 吗?烤 heng xu 气味 hang 香,价格烂便宜,含有 heng 富的维生 xu ……”时代的印迹莫过于此吧。
最后附一个他们的纪录片,这里可以很清晰地听出大兵的普通话水平:
找乐 01 长沙大兵(上)
找乐 02 长沙大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