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口秀大会第四季杨波|茧中脱口秀越来越不好笑只能是必然的|子戈专栏
开腔▻▻▻
在没有电影的日子里,综艺、剧集也能让我们的日子过得去。
从抓进号子里的小鲜肉,到《东八区》的张翰,再到《脱口秀大会》的那英、周迅,总之全民嘲讽明星是我们最安全、最便宜的消遣了吧。
这样的气氛里,“搞笑”本身越来越困难,也越来越危险。
——枪稿主编 徐元
脱口秀为什么不好看了?
文/子戈
作者介绍:影评人,枪稿主笔,一个不够温和的中间派。
《脱口秀大会5》确实比以往差。但这一点也不意外,此地哪种文艺形式不在变差呢?无一例外,都在随潮水一起退去。毕竟脱口秀也不是法外之地。
这一季最被吐槽的几点,首先是那英和周迅,说她俩“不食人间笑点”。
我倒觉得她俩挺真实的,听不懂就是听不懂。何况这也怪不得她们,阶层原本不同,生活迥异,又疏于了解,无论一手经验还是二手经验,都没法帮她们抵达那些笑点。
没什么可苛责的。只能说,她们来错了地方。
挑战环节,那姐突然叫小鹿必须选拉宏桑,只是因为她每次都站起来,这种替人安排的劲头恰好与脱口秀自由的氛围相反。
另一个广为诟病的点,就是所谓“内部梗”,如离婚、喝酒、炒股等等,确实听多了让人生厌,但也是策略使然。
《脱口秀大会》虽把“脱口秀”摆在前面,但本质上是场比武大会、是一场竞赛。这与通常脱口秀的语境是截然不同的。而竞赛的残酷,也会促使选手在策略上选择那些最能煽动现场情绪、使观众冲动投票的包袱。这是机制所决定的。
至于内部梗,说白了就是相声里的“砸挂”。而砸挂效果,遵循近大远小的规律。具体说就是,“邻居二大爷”不如“于谦他老婆”好使,而“我有一对夫妻朋友”不如“程璐、思文”有效。要砸就砸在场的人,这样最直观,能把观众迅速代入情境,也最有机会炸场。
也正因有效,大家争相效仿,于是加速内卷,导致同质化。这就是内部梗泛滥的原因。
带着竞赛眼光去看《脱口秀大会》,好多乱象,都变得容易理解。
内部梗也会更新换代,在李诞、思文与程璐离婚梗满场飞的情况下,观众都快忘记Rock的离婚经历了
自然,在竞赛逻辑下,“观点”势必要让位于“笑点”。
这一届有好几个侧重观点表达的选手,都被淘汰了。梁海源、小鹿、颜怡颜悦都属此列。海源聊的是手机依赖症,小鹿聊年龄焦虑和容貌焦虑,颜怡颜悦聊生活细微之处的性别不平等,都是挺应景的议题,切入角度也都不错,但现场反应平平。
有人说,他们确实不够搞笑啊。但这恰恰也是问题所在——只有在竞赛逻辑下,才会追求单一标准。而且这个标准往往是最浅显、最无歧义、也最易衡量的。之于电影,就是票房;之于脱口秀,自然是笑点。
小鹿讲容貌焦虑,颜怡颜悦讲亲密关系中的欲望,均遗憾离开,比赛氛围下不够直接的笑点弱势明显
其实只要看看周奇墨在第三季和第四季的表现,就会知道,他为了适应节目的竞赛机制,做了哪些调整。
包括:把调门儿升高一格,肢体动作更加夸张,加大模仿内容的占比,以及将原生家庭、买药经历、试镜等内容,换成更能打动年轻观众的前任、北漂儿、坐飞机等话题……更不用说,周老板在第四季也玩起了谐音梗,还把王勉、杨笠、杨波模仿个遍。
李诞指责他堕落了,周老板摸摸头:“没办法,为了比赛。”
比赛就是有这样的虹吸力脱口秀大会第四季杨波|茧中脱口秀越来越不好笑只能是必然的|子戈专栏,它会逼着所有人去苦心钻研一条捷径,而一旦走通,大家就会蜂拥而上。
《脱口秀大会》做到第五季,有自然衰老的因素,也有竞赛机制自身的偏好导致的不断自我重复和自我陶醉,这些加起来,共同构成一种疲态。
王建国爱用、李诞讨厌谐音梗已经成为《脱口秀大会》舞台的默契梗,任何选手一用都有双重炸场效果
诚然,喜剧是让人发笑的艺术。而笑是人与人之间平衡关系的打破与重建。
这一过程可以从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进行。一是表演者故作卑微状,观众被抬高,进而发笑,释放优越感,两者重回平衡;二是表演者佯装高位,观众受到刺激,通过发笑来展示宽容,进而重归平衡。
前者被总结为“喜剧内核是悲剧”,后者被称作“喜剧源自冒犯”。两者各具风格,都能成立。
但在《脱口秀大会》的现场,我们基本看不到后者。原因自不必多说脱口秀大会第四季杨波,只需看看杨笠此前的经历,以及颜怡颜悦、思文被删减的内容段落,就能知晓,我们当下的舆论环境和观者心智,还远远不够成熟,甚至很多还停留在“你敢骂我,我告老师去”的阶段。
杨笠出场就讲隔离期间好几天没人夸自己,浑身难受,算是浅碰了一下“佯装高位”的打法
前者也很少见。我们常听“喜剧内核是悲剧”这句话,什么意思?
最浅层的例子是“掉凳儿”,表演者摔跤了,倒霉了,大家笑了。但它之所以不高级,就在于摔跤远远算不上悲剧,顶多算是糗事。而真正的悲剧,往往来自于人内在的缺陷,表演者将这一缺陷夸张、放大,成为一种执念,于是有了喜感。
最典型是周星驰的《喜剧之王》,小龙套要做大演员,他越执拗,就越好笑,不赘述。
举个相声的例子。郭德纲说于谦走在路上,见一坨狗屎,不由分说,蹲下来挖了一口尝了尝,说:“嗯,确实是屎。”如果段子只到这里,就是个低俗的屎尿屁笑话,但高明之处在于后面这句——于谦说,“得亏尝尝吧,要不踩着了。”
这句话里带出了人物性格。于谦是个谨小慎微的人,结果因为活得过于谨慎,导致因小失大,还不自知。这就是他内在的缺陷,而吃屎只是一种夸张。而他的缺陷也并非他独有,每个人都有类似的执念。于是他者的悲剧,经由夸张的演绎,反观到观众自身,再经由发笑、释放的过程,使观众最终原谅了自己。
豆豆讲女友对拍日出的执着,结果订错房间根本没看到日出,有类似窘境的人会产生“原来这样也没关系”的好感
这届脱口秀大会比较典型的例子,是梁海源、小佳和何广智,他们走的都是这个路线。
海源一直以来都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生活的弱者”,他摆脱不了手机依赖症,做不好情绪管理和时间管理,于是活得很憋屈,要和你唠一唠。而唠的过程,是自我发泄脱口秀大会第四季杨波,也是集体治疗;小佳借由自己的身体缺陷,其实在讲每个人都要学会和自己的缺陷相处奇葩说,而小佳可以做到,对大家都是安慰;广智始终在讲的主题,是他要和内心的“贫穷基因”做斗争,哪怕租了大房子、过上好生活,他还是要面临这个课题。
由喜来观照悲,就横生了趣味。他们的段子是可以回味的,不止于煽动情绪。
(图注:“梁思成”(梁海源、思文、程璐)家庭组合是观众关注海源的入口,他把这个梗之外自己的内容称为“普通段子”,而他的段子最终会落在现代人的孤独的症结)
说了这么多,还是掩盖不了整体的平庸。但我们能期待更多吗?
毕竟,《脱口秀大会》只是一档综艺节目,它和脱口秀并不能截然划上等号。两者所面对的受众完全不同,在小圈子里畅行无阻的梗,到了大圈子,很可能就会成为被抨击的理由。
破圈儿是好事,能带来巨大的流量和收益,但同时也是坏事,它势必造成“言论尺度的大幅收缩”。于是最终能保留在舞台上的,都是最安全、最滴水不漏的内容——恰好约等于平庸。
所以脱口秀演员们无非是在那些能聊的内容里,尽可能翻出新的花样儿来。说是“屎上雕花”过分了,但无异于在无聊上雕花,在陈词滥调上雕花,在一切无需言说的司空见惯之物上雕花,然后成为娱乐圈乃至和谐社会的一部分。
脱口秀的尺度,就映照着大环境的尺度。真正的悲剧和冒犯,在这里,都不会真正发生。
不然,张灏哲也不会变成马赛克。
编辑/徐元
排版/青柠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