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笠脱口秀段子|“吐槽直男”而红的杨笠：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我恰好是女性
撰文 | 本刊记者 毛晨钰
编辑 | 汪琳
她不避讳说爱钱，毫不掩饰在比赛里想赢的野心，就像她坦然在镜头前讲自己挖鼻孔的故事、打呼噜的声音奇葩说，“大家都知道，我也就不用端着了”。
杨笠处于一种“很舒适”的状态。她没有化妆，顶着一头黑长直，穿着格子衬衫，面前一大盘意大利肉酱面已经吃了个精光。她讲话慢吞吞，声音很轻。咖啡厅的磨豆机一工作，就很难听清半米之隔的她在说些什 么。
光看外表，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在舞台上言语犀利的脱口秀演员。
在最近的采访中，她无数次被问到人生转折点的问题。她说，“我脑子里没有重要的时间点，我只有一个大概的时间 线。”
过去两个月，是一段没那么普通的时间线。这段时间，她录制了《脱口秀大会》第三季。因为节目中的表现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关注，突然出圈，动辄在热搜上占得一席之地。
现在节目录制结束了，她还没开始写新段子，像在跋涉数月后，终于能来个大喘气。这是比工作“更舒适”的状态：演出相对容易杨笠脱口秀段子，观众也都认识她，“我享受被更多人喜欢”。
跟所有公众人物的走红一样，关注的目光里，有赞赏，也有质疑。
在《脱口秀大会》上，杨笠调侃了男人的迷之自信，说出了金句：“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普通，但是却可以那么自信。”这番言论引来《奇葩说》辩手、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储殷的反驳。储殷认为她的表演是在打女权这张牌，“讲的段子充满了性别仇恨，充满攻击性”。他还觉得女性在商业社会洗脑下自认为是小公主，实际上没有公主命，却有公主病。
9月16日，杨笠在微博上回应道：“不想当小公主，就想当老富婆。”
笑果文化宣传总监文森特谈起对杨笠的印象时说：“她不华丽、不精致，很生猛，像动物。”但这头动物并不总是凶猛，正如杨笠所说，“我的攻击性都是假的”。就连反击，她也只是露出犬牙，吼出口却是“喵”的一声。
“主动权在我手里”
她不是没试过解释。
文森特跟杨笠聊过最近的烦恼，节目播出后，杨笠被舆论推上了“批评男性的代言人”位置。她曾解释过，随后又被理解为“看，男人看脱口秀还要解释，果然不行”。
这让杨笠一度觉得困惑、疲惫。她没想到有人真的因为她的段子感觉受到冒犯。她也会把段子讲给身边的男性朋友听，“他们都听得可开心了”。这让她“判断失误”了。
杨笠在《脱口秀大会》第三季上调侃男人的迷之自信受到空前的关注。
在吐槽男性迷之自信的那期节目播出后第二天，同为女性脱口秀演员的颜怡颜悦对她说：“我们很担心你。”随后，三个姑娘哭作一团。
杨笠不否认，在脱口秀这一行，身为女性是她的优势，“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我恰好是女性”。在脱口秀行业中，女演员本就很少，“女性话题讲的人很少，真正讲出点东西来的就更少”。
杨笠觉得，这才是女脱口秀演员的独特之处，“讲脱口秀，独特是很重要的”。独特的另一个注脚是，表演者要面对更挑剔的观众。女性话题通常被认为“尺度大”，也更容易产生争议。
杨笠是李诞口中的“线下一姐”。接受《界面新闻》采访时，杨笠表示，线下观众接受度更高，大家就像在饭桌上、酒局上，“比较私密的话都可以讲”。
即便如此，她在线下表演中，也不能畅所欲言。
她记得在一次线下演出时，讲到个关于女性的段子，角落里有两个穿着衬衫马甲的男人，拿着酒说了句“好骚啊”。那一刻，她用脱口秀演员的方式怼了回去。因为下一个段子会讲到一个猥琐的人，她顺势就说，“就像下面这两位观众”，现场很多人笑了。
站在台上，就会成为被审视的对象，台下的人能任意理解、评价一个演员的段子。“被随时评价肯定不是个舒服的事”，杨笠说。
在她看来，“女性很容易成为一个辅助角色，环境需要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她向来敏感，很清楚别人的期待，也有满足期待的想法，“但那不是真的我”。
选择站在镜头前杨笠脱口秀段子|“吐槽直男”而红的杨笠：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我恰好是女性，就注定了她要面对的审视和期待会更多。
2018年杨笠加入笑果文化，从《吐槽大会》的编剧做起。她的工作是为嘉宾写段子，一期跟一个嘉宾。熟悉节目录制的环境，把嘉宾变得好笑，这些经历对她走到镜头前很有用，“你的喜剧能力会越来越强”。
她也参加了上一季《脱口秀大会》，总共录制了四场，有两场倒数第一。她觉得无法控制场面，就没有参加最后一场主题赛。脱口秀演员王建国后来跟她说，还是应该去，毕竟出现才是最重要的。她回忆那段时间，“内心很急迫，想着怎么才能做得更好”。
今年，节目中吐槽男性的段子也删删减减了好多次，杨笠不断往老段子里糅进新段子，直到变得更好笑。里面讲到了男演员们都没想过微整容的段子，她觉得在节目上讲到其他演员气氛会更好。这是她不会在线下讲的内容。
对她来说，线上表演有一种恶作剧般的快感，“当我讲一些线下表演时讲过的段子，观众不会笑，反而会害怕，会觉得她怎么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这个，这是要播出的啊”。杨笠觉得很刺激，有更多人看到她的表演，哪怕也有更多人吐槽。
“我现在做得还挺好的，不管别人怎么说，主动权在我手里，”她说，“不是有人评论你，你就真的处于被动。有时候即便没人评价你，你依然觉得没有主动权。”
她的内心更坚定了，努力不让自己成为被审视的对象。尽管这很难，“但我更清楚，那些随意误解、评价你的人，是他们不懂”。
双胞胎姐妹颜怡颜悦在《脱口秀大会》第三季上的默契配合让她们崭露头角。
走进人群中
在讲脱口秀前，杨笠有过跟世界“断开连接”的阶段。
2014年，她从北京服装学院毕业，当了半年设计师。她没有一副能应对甲方的大心脏，改稿到第二稿基本就崩溃了。杨笠怀疑自己吃不了这碗饭。完不成要求，她内疚；完成了，又觉得做的东西特别傻。她说，“在做脱口秀之前，我的性格都是很较劲的。”
干不了设计师的杨笠后来去了天桥艺术中心做场务，不用动脑、纯体力劳动，负责检票和领位，偶尔跟迟到的观众吵 架。
干了一年，又回家蹲了七八个月，没钱交房租只能管父母要。接受谷雨实验室采访时，她回忆那段日子“总是躺在床上，莫名其妙地就哭了”。她觉得迷茫，没有社会身份，赚不到钱就说明在社会上是无用的。她不知道怎么让自己舒服的同时也让别人舒服，只能断掉跟外面的联系。
脱口秀建立了她跟世界的连接，她走到了人群里，并且“不是以牺牲自己的舒适走出去的”。
2017年，她看了《吐槽大会》才真正知道脱口秀，“我喜欢节目营造出的氛围，让你觉得一切无所谓”。刚好碰上脱口秀俱乐部“北脱文化”招新，她用一周时间准备段子，演了三分钟，只有一个段子“响”了。
“现在想想觉得自己太蠢了，”她自嘲，“我以为喜欢一个人呆着，但其实还是喜欢和大家一起。”她是一个“很需要表达的人”，生活中很难有人听她把一段话讲完，因为她讲话太慢。
在杨笠看来，讲脱口秀的出发点就是把自己解放出来，“把我的事讲出来了，对我的伤害就小了”。脱口秀演员六兽曾告诉本刊记者，要迈过心理上过不去的坎，只需要把它说出来。杨笠却觉得，说出来之前，自己就得先想通，之后更大的“坎”是如何去解读。
她认为，要把生活写出来，就不能太投入生活。“用心生活会觉得很幸福，就很难跳出来去解读它”。她习惯跳出来，在一次次表演中看着沉重的经历变得越来越轻，“那些心底的事被拿出来讲，就像是某种宣布，讲的时候就会特别爽”。
当然，生活里还是有些事讲不得。年初，杨笠的父亲生病，她试着把这件事写成段子，还讲了一次，“非常难受，再也没讲过，这是我目前人生中唯一无法面对 的”。
脱口秀演员的生活，是他们创作的重要来源。杨笠说，“很多时候我不太了解生活，我需要一些人告诉我，他们面对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每当她想写一个不了解的故事，就会去问朋友，“我的创作在于观察别人的事，用不太一样的角度去看”。
她认为自己理解能力还不错，这对讲脱口秀来说，或许是某种天赋。在她看来，脱口秀不是社会学家需要解释某种现象，不需要总结出正确的规律，只需要好笑就行了。她没有执着于脱口秀段子一定得有锋利的刃，“以前觉得事情非要讲出个理，现在觉得很多事情就是没道理的。以前对错很重要，现在我倾向于把一切处理成比较好笑的”。
有时，连“好笑”都不是那么重要。
最后一次录《脱口秀大会》时，杨笠“超级放松”，这是她在录制期间唯一一次彻底放松的状态。上台前，她告诉自己，我只是来完美地表演一下。她不再像走钢索一样站在台上比赛，而是像“纯录节目、纯工作、纯赚钱的嘉宾那样”，真正享受舞台。
坦诚是我的需求
杨笠很清楚意识到，被更多人喜欢会带来更多的钱，“钱是很重要的衡量标准，如果不以钱衡量的话，好像这个世界上的事就没有标准了”。
她习惯睡前躺床上的时候，或出去喝酒打车回家的路上，在手机备忘录里写下一些灵感。最近她写的素材是原本要去参加朋友婚礼，但工作人员告诉她跟活动档期撞了，问她还要不要去参加婚礼。杨笠没有犹豫，决定不去参加婚礼，要去挣钱。别说是朋友婚礼，只要有活儿，自己的婚礼都可以随时喊停。
李诞从《今晚80后脱口秀》出道，2014年创办笑果文化，陆续出品了《吐槽大会》《脱口秀大会》等综艺节目。
她不避讳说爱钱，毫不掩饰在比赛里想赢的野心，就像她坦然在镜头前讲自己挖鼻孔的故事、打呼噜的声音，“我的缺点都可以说，大家都知道了，我也就不用端着了”。
笑话里包裹的恰恰是真实。真实又是最锋利的。
杨笠特别不希望父母看自己讲段子，害怕他们终于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她从小是个敏感的小孩，尽管父母没有太多管束，她仍会觉得不自由。脱口秀是宣泄的出口。
不过她似乎想太多了。当她讲出那些很凶很严肃的段子时，观众当真了，父母却从不当真，“我反而希望父母会把这些当真，让他们意识到我是个不可控的成年 人”。
把内心的事情说出来让杨笠变得舒展，“同时也变得更脆弱了”。她解释，“脆弱”不是容易受伤的意思，而是心里藏不住事，必须要马上处理掉。
文森特说，跟杨笠相处时能感受到她的真诚，“在大城市里还能保持那种原始的、动物的感觉”。坦诚是一种勇敢的冒险，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暴露软肋，可在杨笠看来，“坦诚是我的需求，不敞开我就难受”。
那些积压20多年的情绪经过发酵，化作她在台上很凶的段子。当心里的东西越来越少，杨笠逐渐感觉到自己的情绪也越来越浅。
脱口秀演员平时聊段子脱口秀大会，总会说到“没有情绪了”。很多时候，段子是要带着情绪去说的。情绪浅了，就意味着创作少了一些力量感。杨笠乐于接受这种后果，她觉得这种“失去”未必不是好事，“至少你的人生很快乐、很轻松”。脱口秀未必一定要刺破什么，也可以是轻飘飘的东 西。
录完节目，杨笠觉得解脱了。又很快意识到，一切才刚刚开始，接下来还有更多压力和挑战，“这就是日常生活，你根本不用适应它”。有活就干，生活也简单。她坐地铁时经常看到对面的人正在看脱口秀大会杨笠脱口秀段子，内心完全没有女演员的自觉，只想着“这节目还真的有人看”。
预计中飞涨的收入还没有落袋，不过公司跟正在租房的杨笠说，可以提高预算了。她和好友不敢乱花钱，各自把预算提高了一千块。那些压力、挑战、金钱，都正在来的路上，而她只来得及享受现在。
END
第500期《 Vista看天下》新鲜出炉
「从假语录到群嘲电影《第一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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