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合学生讲的脱口秀段子|我们和几位兼职脱口秀青年聊了聊,表达这件事有多难?
夜色降临,许多刚结束一天工作的年轻人却不着急回家,他们行色匆匆,赶往散落在城市各个角落的开放麦剧场,准备享受15分钟聚光灯打在自己身上的时刻。
2017年8月,《脱口秀大会》第一季开播,在此后四年的时间里,脱口秀文化彻底在都市青年群体中流行开来。而开放麦作为脱口秀的一种线下形式,因其门槛低、包容度高而尤为受到欢迎。不少人已不满足于仅仅坐在台下扮演大笑的观众,他们还渴望亲自上台,用一个个带有嘲讽意味的段子,诉说自己对世界的观察,解构严丝合缝的社会逻辑。
©️ 《去他*的世界》2017
在他们之中,有人只说一次便过足嘴瘾,也有人迷恋上了这种表达形式,一次又一次登上舞台适合学生讲的脱口秀段子,成为一名脱口秀演员。
有人认为,喜剧的本质不是悲剧,而是负面情绪。通过开放麦这种形式,无论是观众和演员心中积累已久的负面情绪,都能通过几分钟的大笑得到排解。本期问你哦,我们和3位兼职做脱口秀的年轻人聊了聊,他们为什么对说脱口秀这件事这么着迷?
“对着黑暗攻击自己的痛苦,还挺英勇的”
犊子 三甲医院外科医生 29岁 说脱口秀一年
我们家里人都爱听相声。我爸本身就是挺幽默的一个人,中央电视台放《曲苑杂坛》之类的综艺节目,他每次都看,我也就不知不觉跟着看了许多。
真正接触到脱口秀是在初中,在网上看国外的搞笑视频——那时还不知道叫脱口秀,也没有段子这个概念。印象深刻的是一个叫 的单口喜剧演员,他是印度裔加拿大人,表演时常常拿自己的种族身份来调侃,但因为没什么深刻的政治讽刺,所以大家都听得很开心。
©️《去他*的世界》2017
之前没想过自己也能像他一样说脱口秀。实际上,在进入大学之前,我不太爱跟人讲话,当时高考把人搞得很压抑。后来觉得不行,要通过一种极端的方式将自己扭转过来,所以大学期间,我疯狂地跟别人说话,在微信上“摇一摇”,不管摇到男的女的都瞎唠,总之一定要说到话。现在想想在没有共同语言的情况下跟人家尬聊还挺傻的,但是那个时候我真的太缺聊天了。
© 《头条笑料》1988
工作以后,因为职业的关系,没有什么人可以嘻嘻哈哈,同事都很忙,跟病人之间也更多是出于治疗上的沟通和安慰。想要真正表达自己的想法,还是在舞台上更方便。
我第一次讲开放麦是在去年10月。那天上台之前,手脚都在发抖适合学生讲的脱口秀段子|我们和几位兼职脱口秀青年聊了聊,表达这件事有多难?,上台后整个人都懵了,因为从来没有聚光灯打在我脸上过。当时我把自己背好的段子说完就下来了,一切都发生得很快。观众反响没有很好,但我自己觉得挺舒畅的。讲多了之后我发现,无论特别炸场,还是把场子讲冷了,下了台人都是舒畅的,真的很解压。
所有演出效果最好的段子,一定是不能播的段子。不过我们还是要求自己在台上要抛弃下三路,抛弃色情暴力。毕竟到一个酒吧讲点黄段子谁都会,可能人家东北大哥喝两瓶啤酒,比你讲得还好,那你要怎么样做到又干净又好笑还解气,我觉得这甚至可以被划入文学创作的范畴了。
人家都说我们讲脱口秀的有点神*病,发生了一件不好的事情,大部分人就发个朋友圈吐槽一下,我们是赶快拿起段子库记下来,生怕灵感溜走了。
即便这样,每个演员也都会碰到瓶颈期。好在我是兼职,真碰到写不出段子的时候,我就停两个月,不会影响收入,我也问心无愧,可能在此期间瓶颈就莫名其妙地过了。作为脱口秀演员,我永远无法预测下一个想说的点在哪里,只能看看老天爷还会安排什么倒霉事情在我身上。
这不单纯是一句玩笑话。残酷的是,当一件事情令人痛苦,它本身就是好笑的。
我们行业有一句话:一个人摔跤的时候是可笑的,但是当一个人摔出血了就不好笑了。所以脱口秀有一个尺度在。在工作中接触过一些特别痛苦的事情,我是不会拿这些去调侃的。深度的痛苦是没有办法消解的,哪怕只是平静地叙述,都能让听众感受到那种无奈。所以我只会从中筛选出一些程度轻微的,调侃一下。
不同的人消解痛苦的方式是不同的,有些人通过听别人分享就能消解,有些人一定要通过自己说才可以,有很多演员都是这样从观众里面走出来的。
所以我特别佩服一些演员,他们住得很远,坐一个半小时地铁过来,等上很久才轮到他。上台说5分钟不好笑的段子,下台坐个几十分钟直到结束,再坐一个半小时地铁回去,第二天一大早起来上班——我说真是慈善家也没有这样的。即便这样,他们还是一有空就来。
开放麦大多数演员都是赔本的。我以前打车来回,路上买杯咖啡吃个晚饭,再搭上一晚上的时间,一分钱不挣——观众还冷场,这东西纯粹就是受虐嘛。
但说到底,脱口秀本身就是人与自己的痛苦和解。痛苦过了,用这个痛苦接商演赚点钱,挺好的。每次我走上台,底下一片黑,灯光打到我的脸上,那个时候是看不见的,台下一片模糊。于是我就对着空洞的黑暗去攻击自己的痛苦,这样想来也有几分英勇。
脱口秀也给我的生活和工作带来了很大的变化。我有点胖,以前只穿黑衣服,现在因为要上台也想穿点花花的了。工作中碰到要讲PPT,或者和病人、家属进行手术和化疗的沟通,我也更加得心应手了。
©️ 《安妮·霍尔》1977
只是有时会担心,我也不知道自己能说到什么时候。因为人命关天的事情不能等,我一周讲一次开放麦顶多了。说脱口秀这件事本身那么美好,你开心,大家也开心,但是我却没有时间去做。当然了,开刀我也很开心适合学生讲的脱口秀段子,甚至会更开心,只是这件事不酷,至少别人看不到你很酷的那一面。
对于我们这种从小到大的学霸来说,没有同龄人承认过我们很酷。大家都喜欢打篮球的,谁会喜欢看书的?如果不是脱口秀,可能不会有这么多人愿意花几分钟,把注意力集中到一个普通人身上——长得又不帅,身材又不好,放在平时我就是个路人,但在台上那短短的几分钟,我却真的觉得自己比以前更酷了一点点。
“一个人无聊到了点上,也可以很好笑”
Carol IT技术人员 27岁 说脱口秀九个月
我是一个不那么忙的“程序员”。严格来说,我不是单纯的码农,也不是开发电脑、修电脑的那种IT从业者,我的工作内容除了开发,还包括一些公司服务的管理和运维——但你看,我根本解释不清楚,所以一般场合都图方便,跟大家介绍说自己是程序员。
因为在一家非互联网公司工作,一般6点就下班,碰上有演出的日子,就淡定地吃个晚饭再去说开放麦。所以这份兼职无论从时间安排还是肉体劳累程度上来说,都不是一种负担。更令人痛苦的,可能是创作本身。
我是一个挺理性思维的人,特别喜欢给很多事情安插一个“因为/所以”的关系,把事情的逻辑解释得清清楚楚,但也因为这样,很容易忽略掉自己作为一个人在情感上的需求。所以我说脱口秀,是为了记录下自己的一些情绪,来帮助我更好地了解自己:我会因为什么事情产生情绪?我对这个事情的真实态度究竟是怎样的?
具体来说,写段子的过程一般是这样的:先察觉到自己对某件事情有一些观点或想法,然后就开始在脑海中画思维导图——如果这个事情这样发展,会是怎样的结果?如果走了另一个方向呢?总之就是漫无目的地瞎想,如果想到一个好笑的点就写下来。
但这不能算是方法论吧,尤其是对于我这样的非专业演员来说,如果真的能像理工科一样总结出一套使段子好笑的方法论,说脱口秀就不会这么难了。
©️ 《去他*的世界》2017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特别无聊的人。在认识了很多有趣的脱口秀演员之后,就更确信了这一点。我的无聊来源于对事情的理解都太过正常,但是当一个东西逻辑太完整、太正常的时候,它往往更像一次演讲,却不像一个段子。
但无聊的人大概也有自己的优势。举个例子,今年脱口秀大会的鸟鸟(当然我不是说鸟鸟无聊),就是一种不太常见的脱口秀演员,在那以前大家很少见到一个如此消极、如此丧,能量非常低的演员在台上这么表演。但不一定有趣的人才好笑,你如果很无聊,但无聊到了点上,也有可能是很好笑的。
总的来说,我觉得表演风格是个人的真实呈现,你硬要我写那些很感性浪漫的段子,我是真写不出来。我的段子是突如其来的,什么时候灵感砸过来了,我就接住它,如果灵感来了写东西会特别快,在地铁上10分钟我就能写出一段能够上台去说的内容。
但更多的是瓶颈期。因为我的工作要求我碰到问题时要找各种方法去解决,结果只会有两种,一种是我解决了这种问题,一种是我解决不了。但是创作是没有正确答案的,所以对于我这样更偏理工科思维逻辑的人来说,真的是巨大的挑战。
作为一个才讲开放麦不久的演员,冷场是更经常发生的情况,那种感觉挺像你在公司做,但下面没有一个人理你。但这也是开放麦存在的意义,让你去检验自己说的东西好不好笑,冷场是每一个演员的必经之路。
©️ 《头条笑料》1988
上上周,我在朋友圈发了一张演出的照片,没有屏蔽任何人,那是我第一次向大家公开自己在说开放麦。在此之前,我很排斥让我身边的人知道这件事,如果下班时候同事问起,我会说自己去听开放麦,却不会说自己也是演员之一。再说了,我也没有说得特别好,总担心会丢人。
但就在那时,我突然意识到,如果公开这件事,也许我会更好地接纳自己,也会更加自由。发出去之后,我和演员朋友说,“我怎么好像有一种出柜的感觉?”
©️ 《头条笑料》1988
当时收获了很多点赞,有同事、好久不联系的同学,还有父母的朋友和一些长辈。但我还是不太希望熟悉的人来看我的演出,有一些观点或者比较私密的话,可能还是讲给熟悉的陌生人听会更好。
比如说,我在台上骂老板,传到他耳朵里,我还要去解释“不是你这个老板,是我别的老板”,这太尴尬了。你不能保证每个人都能用看虚构表演的心态来看你的段子,对吧?所以不少人吐槽着吐槽着就(被动)成为全职脱口秀演员了嘛。
我很难保证自己会一直说下去,有可能到某一天,我觉得自己已经特别自由,能够正视所有情绪,不再掩饰自己,放松地与这个世界相处的时候,可能我就不再需要说脱口秀了,但是目前为止,这还是令我非常开心的一件事。
“我的目标,是成为吴语区的骄傲”
韩大狗 游戏公司用户研究 26岁说脱口秀两年
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可以把说脱口秀作为一个爱好坚持下去呢?大概是我留学回国前的那个中秋晚会。
其实在此之前我也说过几次开放麦,2017年在上海,后来在澳洲的酒吧和餐厅里讲英文脱口秀,中间春节回国又去苏州和上海讲了几次。
我在苏州讲的那场,只有5个观众,演员和观众的数量差不多,虽然场子不算炸,但我发现自己的台风非常稳;后来在澳洲表演,底下大家都埋头吃饭,没人会管演员在上面说什么,更何况还是个亚洲人,那样的场面把我的心理素质锻炼得很好。
©️ 《去他*的世界》2017
当时我们学校的华人学生要办中秋晚会,我就报名了一个语言类节目。上台时没有什么人鼓掌,大家的掌声展现出他们的疲惫,毕竟大家对晚会上的语言类节目不抱任何期待——哪怕是春晚舞台上的都这么难看,更何况一个不知名留学生搞的脱口秀?大家留下来的原因,都只是为了等最后的抽奖环节而已。
但是那天我下台时,却获得了雷鸣般的掌声。这是特别激励我的一个瞬间。其实我站在剧院的舞台上看不到任何一位观众的脸,前面像笼罩在一团雾里一样。直到第一个段子响了以后全场大笑,才算真正踏实下来,顺利地完成后面的演出。那时候,我觉得我自己可以去试试讲脱口秀。
我喜欢观察人。初中的时候,我就以班级人物为原型写一些小说,你可以理解为现在的同人文。如今我依然保持了这种习惯,无论在地铁上,在路上骑车,在吃饭的时候,在公司上班,无时不刻我都在观察他人,不断吸收灵感。这其实有点累,好像一台24小时开着蓝牙和air drop的手机奇葩说,能第一时间吸收到周围的信息——但同时也会很耗电。
为了搜集灵感,我还去做过医美。因为段子里有许多关于女生的,那现在医美特别火,我就想我一定要去体验一下,说不定其中有些很荒谬的地方可以吐槽。于是我就花了一千多块钱去做了一次光子嫩肤,结果做完发现效果挺好,没啥荒谬的地方。我很失望,我花了这个钱,它只让我皮肤变好了,却没有给我产生段子。
演员要习惯一种没灵感的状态。脱口秀是一个长跑,我更倾向于有灵感了我就写,没灵感就不写,这种心态注定了我不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编剧,没法儿像他们一样写很多命题作文,更多是在自己舒服的状态去创作。这也是我没有全职做脱口秀演员的原因,全职意味着要被动创作,这对我来说特别困难。
©️ 《伦敦生活》2019
我早期会抓紧通勤或者吃饭的时间看很多脱口秀专场来学习,很多新人也会这样,但现在看多了像在看工作报告和教科书。所以我宁愿去看一些情景喜剧,它同样对演员有帮助,但能帮你更轻松地度过这20分钟。
所以后来我就在微博写,“搞脱口秀吧,要放松。多看看情景喜剧、文学作品;多听听爵士乐,跳跳舞。每天只想着这里怎么预期违背一下,都是白搭。”你光拘泥于创作脱口秀这件事本身多没意思啊,又很累。
现在我每周有两场开放麦、十多场商演,所以一直在赶场,最多的时候,一天要赶七场演出。有时候我觉得这种心态不是特别健康:既然都已经出来了,演一场也是演,再花一个小时演三场,就多赚1000块钱,这样赶场的压力会比较大,我常常疯狂地骑着自行车,或者奔跑在各个地铁站台之间。
不管是跑一场还是七场,每一场演出都会拿最初的情绪状态去完成,我觉得这是我的职责。我在台上最享受的,就是我预设了笑点,然后观众真的一步步掉进我的陷阱,我每抛出一句话他们都大笑脱口秀,这种脑控观众的爽感是很难描述的。
©️ 《安妮·霍尔》1977;《书商》2019
好笑的是,我之前从普华永道辞职,就是为了不用加班,可以有更多时间做脱口秀,但现在这个副业副到真正成为我的第二份工,work-life-又被打破了。有演出的晚上,我要10点才到家,累得不行,原本的健身减肥计划也只好搁置了。
之所以产生这样的赶场文化,本质还是因为脱口秀演员是稀缺资源,好的演员可能几个月才冒出来那么一两个。全上海能上15分钟商演的,到现在可能就40个人左右。但是上海周末一天就排了至少10场演出,怎么也会消耗掉40个演员,其中一定会有重复的。于是现在脱口秀行业内卷到各大厂牌开始抢演员,提前两三个月来预定演员的档期。
我的另一个身份是苏州来噻喜剧的联合主理人,另外两个合伙人也和我一样,都是兼职脱口秀演员。一般来说,二线城市俱乐部约演员来演出相对困难。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因为他们来苏州一天只能演两场,但是在上海可以演五六场,把演出费翻倍其实也没有他们在上海赚的多。出于成本考虑,很多俱乐部不能像打牌跟注一样跟到这么高的筹码,所以只能多排一些场次,比如周五六日连演三天,靠数量来取胜。
©️ 《伴我梦游》2012
这一年多来我参加了不少比赛,其中还拿了两个全国冠军。我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要成为吴语区的骄傲。在之前的比赛里,我是决赛选手中唯一一个南方人,在这个被东北人和山东人“统治”的行业里是非常弱势的,结果我拿了冠军,这感觉就像黄种人跑进奥运百米决赛一样。
我想这样继续下去,想变得更好、更有影响力,让更多人知道有韩大狗这么一个人。短期的小目标,可能是我分享到朋友圈的歌,真的会有人点开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