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瑞是我们见到的第一个给自己逐字稿命名的人,他第一期逐字稿的名字,就叫《钻石房》。
这篇稿子一共 860 字,排列整齐又精炼的句子码成一排,每行都保持在 10 个字左右,最多也不会超过 30 个字。
去年五月份,邱瑞已经讲脱口秀快一年了。写出来《钻石房》的时候,他才开始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脱口秀演员了,他说「我好像能找到自己独特的东西了。」
想要说清楚邱瑞独特的东西,要到《钻石房》里找。
「程序员的脱口秀创作方法」
邱瑞写稿有一个公式化的流程,这可能和他上一份工作有关,他曾经是个程序员。他只写真实的事,合逻辑的事。
上班要倒四班地铁脱口秀大会,到河北只需要两班、卫生间灯坏了被迫用浴霸照明、租房被中介重新定义一居室,以及离谱的钻石房户型,都是他生活中真实发生的。
他会在真事的基础上,进行逻辑推理,「三棱锥的卫生间」就是推理出来的。推理过程如下:
首先,钻石房里确实存在一个三角形的空间。他认为一年一度喜剧大赛,这个形状的空间是很奇怪的,但还不够。
在钻石房不存在直角的前提下邱瑞,他索性把所有墙都推歪,一个立体的三棱锥就出现了。
那么,这个三棱锥放哪里最容易有冲突呢?他开始一一列举。
如果放卧室里,最多就是脑袋被挤一下;如果放厨房或客厅,除家具不好摆放外,并无太大影响;不管卧室、厨房还是客厅,似乎都可以避开那个角。
但如果放卫生间,马桶又正好在那个角里的话,上厕所的难度就是最大的。
三棱锥厕所确定后,他又想,怎样的人上厕所难度最大?是体型胖的人,因为肚子大到一定程度就会被堵在墙角。最后那句「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一个墙角,堵在一个墙角」就出来了。
这是他给「钻石房」建模的过程,随着这个过程被描述出来,邱瑞的创作流程也随之清晰。
他会在一个真事里找冲突,在此基础上把可能的发展方向一一列举出来。列完后,再一个个去开放麦试,留下几个观众有共鸣的、好笑的,继续往下发展。一段时间后,就能找到他认为最好的那个。
「我肤浅、不包容,有很多不理解」
邱瑞把不敢说的话都写进稿子里了。
他是东北人,内心有一个很横的人格,但外露的通常都是胆小、怂的一面。
「这原来还是一片草原呢。」是中介带他看房时,他真实的心理活动。但现实中,他绝不会说这样的话。
对邱瑞来说脱口秀最大的魅力是探索自己。接触脱口秀前,他甚至无法在自己身上找到一点特别之处。「我不知道自己是谁邱瑞:接触脱口秀前,我过得很虚伪 | 从段子到段子,也不想考虑自己是谁。」
从小就按部就班,没犯过什么大错。学生时代的时候,没顶撞过老师,也没犯过校规,连叛逆都是在尺度内的叛逆。后来随大流成了一个上班族后,活得也是唯唯诺诺的。
在他上大学之前的这段人生里,就只接触一类人,「我爸妈那一类人,三十多岁脱口秀,就开始想退休,在家打麻将,没事开车出去逛逛。实在没钱了,就开个出租车。我觉得长大了慢慢会变成这种人。」
他已经在这种环境下形成了自己的固态思维。所以他不理解很多人,很多事。他形容自己「肤浅」、「不包容」。以至于后来,他遇到一个观点不同的人,就会竭尽全力想去说服。他的表达大多都是基于他的不理解。
「这是我的劣势,也是我做表达的一个优势。」因为作为一个人,有点难相处了。但作为一个表达者,当你很固执地认为自己是对的,能更好地说服别人。他还告诉我们:「以前,我和同事经常吵架,就是因为我们两个都想说服对方,很容易就吵起来了。还是两个东北人。」
他以前在台上是不敢愤怒的,觉得愤怒是带攻击性的。直到他看了脱口秀演员 Nick 的视频,发现,居然有人敢在舞台上这么凶猛。
有时候,他愤怒是为了刺激自己产生情绪。这篇稿子「我想住故宫!」前面的部分,是比赛前一周新写的,是为了调自己的情绪,讲越新的东西情绪会越足。因为老的段子,讲久了,慢慢地就开始机械化输出了。
「虽然他在替你说话,但他不在观众席里。」
愤怒只是邱瑞调动自己舞台情绪的一个开关,他的创作通常不会从自身真正的情绪出发。
他常常会有想代表大多数人的冲动,但给自己定位是「普通人」,按他的逻辑来说,就是:「我是作为普通人或者一类人看到一个事觉得奇怪,而不是邱瑞觉得这个事奇怪」。
对他来说,这是最安全的状态,因为「我就是你,我在替你说话。」
邱瑞一直在线下演出,他固执地认为:「观众不会关心台上的人是谁,这个人只要让我笑就好了」。想要让观众笑,又不想滑进一个滑稽的状态里,就只能让观众因共鸣而笑。这是他的路径。
虽然他在替你说话,但他不在观众席里。
客观地说,脱口秀演员的门槛是很低的,尤其是在线下,观众可能只需要一步就能成为演员。
邱瑞开头说的是「你们好」,不是「大家好」。是他在给自己划出一个安全距离,构建第四堵墙。这堵墙的作用是试图将演员与观众隔开,使演员忘记观众的存在。
讲脱口秀以前,他觉得自己过得很虚伪。很多话埋在心里不说,朋友圈是加过滤镜的,跟家里也只报喜不报忧。
甚至刚开始讲的时候,写的都是一些特别假的笑话。后来,周奇墨告诉他:「讲段子的时候真诚一点。」
脱口秀的舞台上邱瑞,真诚是第一位。在舞台上,你是个怎样的人,其实是藏不住的。
邱瑞真诚起来了,但他还需要这堵墙来保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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