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谁是下一个”这个问题,现在似乎已经到了揭晓答案的时刻。
作者 | 韩玥
编辑 | 黄云腾
连续三期,《吐槽大会3》的嘉宾席中没有李诞。这件事放在前两季或许很难想象。
“李诞不可能一直都在,目前这个时间点他是可以放手的。”《吐槽大会》首席编剧程璐向《三声》(微信公众号ID:)表示,如果到了第三季还需要李诞来镇场,反而说明节目没有进步。
作为笑果文化目前所能提供的最顶端出口,《吐槽大会》一直是公司推陈出新的练兵场。在其他节目和线下演出中表现优异的脱口秀演员,例如思文、Rock、庞博、昌叔、呼兰等都作为嘉宾陆续登上了《吐槽大会》。
这样的联动正有意识地不断加速,在第三季中变得更为频繁,其背后是编剧团队在工作流程和轮转换位中愈加成熟,亦是新人培训机制的稍见成效。
当人们已经习惯在李诞等几位脱口秀明星与《吐槽大会》之间画上等号时,笑果正在试图一步步将它打破。对于《吐槽大会》而言,它所肩负的意义更是在于不断尝试一个更加多元、更加新鲜、属于年轻人的脱口秀世界。
要实现这个愿望,《吐槽大会》就需要新的面孔、新的方法,也需要新的理念。
“又没有李诞”
时钟指向23点。坐落于上海南宁路989号的录制片场即将迎来它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刻。
这是《吐槽大会》第三季录制以来开录最晚的一次,好在团队如往常一样训练有素,从主持人登场到主咖向嘉宾颁发TALK KING奖杯,所有工种在不到两小时的时间里,一气呵成地完成了今晚属于包贝尔的这场录制。
“这期主咖是包贝尔,又没有李诞。”当嘉宾陆续就座后,观众席里响起了一些窃窃私语。随着录制正式开始,沉浸于脱口秀演出中的人们没有了先前的谈论,取而代之的是笑声和掌声。
网友的反应与现场观众几乎是一致的,李诞的缺席并没有激起太多热议,最终登上微博热搜的依然是《吐槽大会》里涉及到的段子和内容。
“灵魂人物”李诞参与《吐槽大会》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据不完全统计,除去笑果文化自己的节目,李诞今年一共参与了十余档综艺的录制,包括《奇葩说》、《奇遇人生》、《风味实验室》、《野生厨房》、《向往的生活》、《拜托了冰箱》等等吐槽大会史炎一年一度喜剧大赛,将自己更加完整地展现在形形色色的节目中。
“能力决定位置,他之所以能够成为一个大众明星一年一度喜剧大赛,因为他的能力已经超越我们这个行业了。”鲜少有人知道,因一句“人间不值得”而被网友误解的李诞,其实是一个勤奋的工作狂,是程璐和其他同事眼中“领先于行业的存在”,“他永远是第一个交稿的,没有人能比得了。”
作为策划人,李诞这一季并没有参加全部的节目录制和团队内部的读稿会。程璐觉得这是件好事,“李诞毕竟是领导,他在的时候可能有一些新人或编剧不太敢发言、表现,他不在的时候,相对来说大家参与度都高了一些,长期来讲肯定是好事。包括我们这些老编剧走了也是好事,就看时间点。”对于编剧团队来说,第三季更像一个时间节点,随着李诞有意识或无意识淡出,《吐槽大会》的编剧组正在经历从心理和创作上对李诞的“脱敏”,其实是正在进步的标志。
实际上,进步的动力源自于团队内部、乃至笑果的新人培训机制的不断进化,在此培养体系下,笑果已陆续出现更多有能力的编剧和脱口秀演员。
一直以来,脱口秀产业的人才紧缺以及由此导致的喜剧产能过低,是围绕笑果的重要难题。从2015年开始,笑果文化除了做线上节目以外,也开始进行线下演出,打造了“噗哧脱口秀”,并在之后由全资子公司笑友文化主控进行,整合了北上广深不同俱乐部的演出场地和资源,提供一定的演出资源,属于“施肥”的工作。
同时,笑友文化也承担起了培养新演员、新编剧的责任,做“播种”的工作。从“噗哧”冬令营、夏令营开始,发展到现在更为常态化的“噗哧”学院,笑友文化CEO史炎和他的同事已经培养出了一些得意门生,比如,其中一员就是“英年早婚”的庞博。
当新人需要舞台,笑果便更主动地把他们推到台前,这一季的《吐槽大会》已经涌现出张博洋、呼兰等新面孔以及王建国、庞博等稍有熟知度的脱口秀演员,填补李诞的偶发空缺。
在此之前呼兰近乎是一个素人。拥有“线下之王”称号的他仅凭借在“噗哧脱口秀”中优异的表现,就直接闯入了《吐槽大会》的嘉宾名单中,并且第一次登台就以全场最高票斩获了当晚的TALK KING。
呼兰斩获第四期TALK KING
通过噗哧训练营进入笑果的昌叔其实今年才大学毕业,但已经参与了《脱口秀大会》、《吐槽大会》第二季等多档综艺的录制和幕后工作。由实习生转为正式员工的他今年成为《吐槽大会》第三季编剧团队的一员,同时基于之前项目的经验以及自身独特的幽默气质,在节目正片之外正以短视频的方式拍摄衍生节目——《幕后有槽点》,为观众揭晓第三季台前幕后的制作故事。
昌叔
新面孔的登台与新编剧的加入激活了属于《吐槽大会》的良性循环,他们在弥补了李诞的空缺的同时,为节目带来新的话题和新鲜感,也成为笑果在新人孵化方面递交的一份期中成绩单。
当新人整装待发,摆在团队眼前的便是如何更加有效地使大众接受他们。事实上,呼兰第一次登台虽然拿下了TALK KING,但是其表演风格在网络上呈现两极化评论。“有的(网友)在私信里教我语速,有的教我吐字,甚至还有人来教我喘气,没想到我活这么大气都不会喘了。”在噗哧脱口秀的现场,呼兰将自己第一次登台的经历写到了段子里。
在第三季频繁登场的庞博认为,“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我们没有新老之分,这个行业都是新人脱口秀大会,节目一共也就是做了两三年的时间。所有职业可能都是这样,你做得时间久了,你克服困难的工具就变多了,或者说你使用工具的方法更熟练了。但大家还是会遇到所有工具都不好用的时候,到那时我们依然还是新人。”
程璐清楚地知道所有新人都要经历被挑剔的过程,但新的尝试势在必行。“总有人会喜欢你,也总有人不会。大家适应了就好。”
“真有这么好笑吗?”
对于每一期的嘉宾来说,他们同样也是脱口秀界的新人。
将来自于不同领域的嘉宾在短时间内指导为可以上台表演的脱口秀演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对于《吐槽大会》的团队来说,经历多季以及多档同类节目的他们显然已经熟能生巧。“我们已经辅导过很多艺人、明星了,各种各样都经历过,而且自己也是专业的脱口秀演员,所以会清楚地知道每个嘉宾需要调整的是什么,而且基本上都是有效的。”编剧海源记得第五期排练时,主咖陈乔恩一直很害怕,双手、双脚抱着演讲台不放,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但是她很信任我们,只要彼此之间是信任的,基本上指导效果都还挺好的。”
有人害怕的同时,也有人质疑。直到最后一次彩排,演员黄觉依然对自己手中的稿子持有怀疑,“真有这么好笑吗?”
此时坐在台下的不是观众,而是Rock、庞博、谭晓虹、杨晓雨等《吐槽大会》一众编剧和导演,大家不断向黄觉点头表示肯定,却被他“无情”地扣上了“假笑团”的帽子。
事实证明团队的判断是对的。凭借独特的节奏和表演风格,黄觉的脱口秀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的状态甚至自然到在观众鼓掌间隙不慌不忙地喝了口水。用庞博的话讲,“多么厉害的喜剧大师敢带着水上台讲六分钟的脱口秀?”
曾对稿子或表演方式有所质疑的不止黄觉一人。范湉湉在第一次对稿的时候,就直接向编剧表示“这个不行的”、“这个好尴尬”,并且在表演中保留了自己过于快速的说话风格。最终在融合了团队的意见后,范湉湉在表演中做了适当的减法。
事实上,《吐槽大会》的每一期内容都是嘉宾、编剧、内容导演三者共同协作下的产物,并不只来自于一方。
要将喜剧脱口秀文化打造成为成熟的娱乐产品,需要在内容的输出和转化上花费更多功夫。在过去的《吐槽大会》中,节目组一直试图形成一种系统的方法论,在保留、兼顾和融合上达到平衡。
很多人说,《吐槽大会》的嘉宾就是拿着编剧写好的稿子,上台看着提词器说一遍而已,事实上,嘉宾自身的内容产出反而是团队创作过程中首要、也是最重要的环节。
“内容来源于嘉宾本身,他们说的都是自己的故事,只是之后经过编剧的加工,把它写成了脱口秀。”内容导演谭晓虹向《三声》(微信公众号ID:)介绍道,当一期节目的邀请名单确定后,内容导演和编剧会对嘉宾进行前采,了解他们对其他嘉宾的印象,以及相互之间发生的故事、糗事。“像我们采访陶喆的时候被他逗的不行,他和王力宏有很多故事,也不怕被吐槽,稿子里有很多好笑的内容是他自己的话吐槽大会史炎|吐槽大会,不只李诞,这不是我们能编出来的。”
当嘉宾提供了内容之后,就是内容导演和编剧之间的较量。每一期读稿会上,编剧需要通过前采时对嘉宾的观察和了解,将自己为嘉宾撰写的稿子模仿着他们的说话方式和吐槽状态演绎一遍吐槽大会史炎,而后编剧团队和导演组会给出专业的意见,对每一篇稿子、每一个段子进行筛选和修改。
程璐对团队内部的评判能力很有信心,这种信心是通过一次次实战积累而成的。“我们团队有着较好的喜剧品位和很强的判断能力,一个段子,经常内部笑得特开心,但我们知道它是上不了台的,在大众面前是不好笑的、不适宜出现的,会果断把它删掉。而如果一篇稿子在内部看来是成功的,往往嘉宾的现场表现会比编剧的演绎效果还要好。”
导演组则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对编剧们的稿子进行又一次衡量和把关。“辰亦儒有两个大爆梗有几位编剧觉得一定要拿掉,我们导演组坚持要留,为此在读稿会上吵了起来。”谭晓虹对此印象深刻。最终,爆梗没有被删,辰亦儒也以145票的成绩成为《吐槽大会》有史以来获得最高票数的TALK KING。
由内容导演和编剧一起就稿子内容与嘉宾进行磨合是最后环节。这一季让海源印象最深的是第二期嘉宾李克勤。对于团队来说,最害怕的嘉宾有两种,一种是零基础、对脱口秀没有什么想法的人,另一种是坚持自我、觉得自己什么都懂的喜剧人。李克勤属于前者。“他算是一个很意外的情况,他真的不认识场上的嘉宾,没有提供太多素材,普通话也不太好,但是他很尊重我们的意见,只要我们觉得好笑的梗都没有改,一直说放心吧我肯定没问题的,其实在他上台之前我们都非常担心。”
开场时李克勤那句“我现在很孤单,我想回香港”,其实是他的心里话,海源用这样的开场白使观众有了代入感,亦使表演呈现出一种别样的喜感。
通过前期充分的沟通和磨合,编剧最终成就的是站在台上的表演嘉宾。一个理想的状态是,在这篇共同创作的稿子中,既有团队的观点和认知,更有嘉宾想要表达的东西。
这套方法论在过去几年里逐渐打磨成熟。《吐槽大会》所追求的并不是谁变成了谁、谁模仿谁,而是相互的理解和共鸣。
庞博至今还记得,第四期郑则仕稿子的结尾部分,他们来来回回写了八、九版,“最后对香港电影的那番表达我们自己挺满意的,这既是我想写的,也是他想说的,双方的感觉都很对劲,就是这种感觉。”
“皆大欢喜一点也不俗气”
从新人培育到团队配合,当周围的一切进化得更加成熟时,《吐槽大会》也愈显温和。
一定程度上,这是由于中国缺少吐槽文化所需的土壤。吐槽内容在中国有着极为明显的承受上限,一旦超过就难以维系一档大众节目所必需的“人缘”。后者包括节目赖以获得流量的明星资源,也包括观众目前所能承受的基准线。
喜剧脱口秀的本质是一次“与生活和解”,一段好的表演需要同时满足三个层面的表达,第一个层面是好笑,段子和节目话题形成好的化学反应,现场表演有冲击力、爆发力;第二层是笑完之后引发思考,让观众有所领悟,有所共鸣;最后则是在思考之后再笑出来,与生活中的无奈和解。
在谭晓虹看来,愈显温和是节目逐渐进化、越来越成熟的一个标志。“嘉宾能接受的是有限的,一味走犀利路线观众也会看腻,节目如果想要让更多人参与其中,肯定会慢慢走向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方向。”
这也正是思文早先在接受《三声》(微信公号ID:)采访时所强调的,“我认为比较高级的搞笑是它背后一定有某些意义,任何喜剧脱口秀的段子都是在表达生活中荒谬的事情,如果表达的点让大家有共鸣的话,就是把这个意义揭示出来了。”
“我们确实比较喜欢皆大欢喜的结局。皆大欢喜一点也不俗气,也不low,这是我们文化所带来的情感接受习惯。”谭晓虹在节目录制时观察到,讲段子的时候如果当事人不笑,底下的观众也收着情绪不敢笑,“他们很会察言观色。每个中国人都是在这样的文化里长大的。”
于是相较于前两季,新一季《吐槽大会》基调逐渐变得欢乐、温暖,主咖身上的“黑点”、“负标签”也越来越少,甚至还请来了王力宏这样没什么槽点的头部偶像。
与此同时,通过自身的口碑积累以及对于脱口秀模式的大力推广,如今《吐槽大会》作为头部网综正在不断释放自己的魅力,让更多嘉宾放下防备,接受脱口秀这种较为新型的娱乐方式。
“之前有的嘉宾来了就说‘我知道你们稿子挺好的,我说个大概就行了’,我就反复解释不是这样的。现在这个工作轻松了很多。”谭晓虹有特别强烈的体会,她已经不用再耗费时间和嘉宾解释脱口秀是什么了。
做到现在的《吐槽大会》在程璐看来更像是一个5-8分钟的、非常浓缩的个人经历和人生阅历的展示,通过团队和嘉宾的一齐努力,使观众能在一段脱口秀表演中去发现别人的个性与美好,收获快乐的同时获得新的认知与共鸣。
激发新的共鸣与话题是这一季《吐槽大会》工作的重点,节目正在努力寻找与受众、特别是与年轻群体在情感上的共鸣。对团队而言,这是节目能够持续保持活力和新鲜感的一条捷径。
“我们想好好挖掘有共鸣的话题,在情感上打动年轻观众,而不是做一档明星向的节目。其次嘉宾依然会尽量多元化、破圈层,包括体育圈、音乐圈、戏剧圈等等,关注年轻人喜欢的内容和领域。”谭晓虹对此非常坚持。
至于如何解决观众对于模式上的审美疲劳,程璐认为这个问题至少在目前不用太过担心。
“我们自己已经写了那么多段子,但每次读稿会还是笑得很开心,我觉得这是一个基础的保证。这些段子能够让我们笑得很厉害,就不太会担心观众看了有审美疲劳。如果要审美疲劳,肯定我们自己先疲劳了。”
更重要的是,关于“谁是下一个”这个问题,现在似乎已经到了揭晓答案的时刻。
“有好几个候选人,但具体是下一个谁只是一个说法罢了,优秀的新人确实是有的。”程璐的语气十分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