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陈芮想一万遭都不会想到，她的男朋友郭小宇，能跟许明丽睡到一张床上。
那年陈芮19，卫校念了一多半，快毕业了。
许明丽是陈芮卫校同学，也是她这么多年唯一用心交的朋友。陈芮打小就不爱扎堆儿观复猫兔年说,初六,谈点儿腻歪的|说不清的那一张床，别的小姑娘都喜欢勾肩搭背三五成群，恨不能蹲个坑都要找个伴儿……可陈芮就喜欢自个儿待着，她那些年除了黏郭小宇，和其他人几乎没来往。
后来能破例跟许明丽处到一块儿，也是巧合吧。去到卫校没多久陈芮就发现，许明丽跟她挺像的。
严格说，许明丽比陈芮还独来独往。陈芮至少跟人交流相处都很正常的，只是不爱扎堆而已。许明丽则完全把自己从人群中隔离出来，好像全世界都跟她没丁点儿关系。每天掐着上课的点儿，下课拔腿就走。
因为个子高，许明丽坐最后一排，更是自闭感强烈。
许明丽真挺高的，比陈芮差不多高一头。但也不是人高马大，她瘦，腰身细，筷子腿。却又不是干巴巴的瘦，该丰满的部位都恰到好处地丰满了一下。
五官有些纤细，皮肤特别白。是那种文艺范儿的好看。
有一次一起做实验，陈芮刚好站许明丽旁边儿，清楚看到许明丽裸露的半截小手臂一根根细细的青色血管。
陈芮觉得许明丽白得有几分忧郁，跟她的名字相反。
开始俩人挺生疏的，许明丽谁都爱答不理，陈芮又不主动。
而且，大概是因为长得出色，又不合群，许明丽是学校很多女孩攻击的对象。
好多人背后瞧许明丽不顺眼。后来不知道谁打听出来许明丽妈得了精神病，一直在精神病院观复猫兔年说,初六,谈点儿腻歪的，她爸妈也一早离了婚。有天下午，课间，许明丽去了卫生间，她同桌便说，许明丽估计也遗传了她妈的精神病，应该也送精神病院去。
她刚说完，几个女生坏笑起来。陈芮有些听不下去，脱口道，你们积点儿口德好吧。
女生觉得没面子，转头冲陈芮吼道，你装什么大尾巴狼？跟你屁关系！
陈芮刚要接话，突然许明丽从教室后门一步跨进来，二话没说照着八卦女就是一巴掌。啪一声，包括陈芮在内，所有人都蒙了。
显然刚才的话她都听到了。
挨打的女生最先反应过来，想反击，却被许明丽三两把扭住胳膊按到了课桌上。许明丽说再让我听见你胡说八道我撕了你。
说完松开被按得龇牙咧嘴的女生，转头看陈芮一眼，坐下了。
几个女生面面相觑，明显被许明丽这气势震到了，没敢再吱声，各自回了座位。
陈芮也有些惊讶，瘦巴巴的许明丽应该学过咏春跆拳道什么的，感觉有功夫。又想起许明丽出去时瞅她的那一眼，是温情吧？软软的。
等第二天许明丽来上课时，路过陈芮身边，一伸手给她放下一盒巧克力。
也没说话，甚至都没瞅陈芮。
陈芮一愣神，兀自一笑。她感觉到了，许明丽，没那么坚硬。
2
就这么接近了。巧克力快吃完的时候，陈芮喊许明丽周末陪自己去逛街。当时郭小宇生日快到了，陈芮攒了好长时间的钱，打算给他买条某个牌子的皮带。
陈芮跟许明丽说，我得用我买的皮带捆住他。
许明丽顿时笑起来，那也是陈芮头一回见许明丽真的笑，很生动。
陈芮已经把和郭小宇的事儿都跟许明丽说了。
陈芮跟郭小宇是青梅竹马。郭小宇比陈芮大3岁，他们爸当年都在机车厂上班，所以从小就住一个院儿。
小时候，3岁的年龄差是很能拉开距离的。比如陈芮念小学时，郭小宇就是高年级小学生了。等陈芮念了初中，郭小宇又去念高中了。随后，郭小宇又去外地念一个没啥名气的专科学校，步步都没赶上。
可并不影响青梅竹马的感情。陈芮小时候就喜欢郭小宇了。郭小宇好看，性子还硬气，有担当。谁要欺负陈芮，郭小宇能追到人家里去。
现在的郭小宇一米八，五官有型，帅酷帅酷的。书念完了，跟一个家境富裕的同学合伙开了个网吧。同学投资，郭小宇管理。
网吧离陈芮她们卫校不太远。
陈芮其实没跟别人唠过这些，她自己也不知为啥，跟许明丽说亲近，一下就亲近了。
许明丽也是，对陈芮的接近一点儿都没迟疑和拒绝。
熟了后，陈芮慢慢分析出来，大概是许明丽成长的那些年，过得太孤单冷漠了。
传言没错，许明丽妈在她10岁那年患上精神分裂，一犯病就打人，还经常不穿衣服到处跑。许明丽家那一片都知道她妈是疯子，每次犯病跑出去，街上的小孩子都站得远远地看热闹。
捎带着他们也看许明丽的热闹，喊她疯子的闺女。
许明丽就跟那些小孩子打，经常打得头破血流……许明丽没练过功夫，她那点儿狠劲儿，是那两年跟人打架打出来的。
后来许明丽爸实在看不过来她妈了，便送到了另一座城市的精神病院。
跟着俩人就离了婚。
没多久，许明丽爸娶了一个比自己年轻十几岁的女人。许明丽爸做生意，经济比较宽裕。许明丽后妈生了儿子后，便搬了新家。
之后，许明丽就和奶奶一起住在老房子里，她爸隔三差五送点东西来。半年前，许明丽奶奶也去世了，那个家就她一个了……
而许明丽之所以念卫校吐槽大会，一是成绩不好也不爱念书，再就是想以后能把她妈接出来照顾她。
许明丽说，这些年她爸都不肯告诉她，她妈到底住在哪个地方的哪家医院，不让她去看她妈，但许明丽一直都很想她妈。
许明丽说，你知道吗陈芮，我很早就明白，陌生人之间也会有无缘无故的恶意。这些年为我打抱不平的，就你一个。
几天后，当陈芮把许明丽的话说给郭小宇听时，眼泪都下来了。
陈芮说许明丽就是那种，怎么说呢，就是一个冻了很久的人遇到了一点儿温暖，所以就融化。许明丽真的太可怜了，以后我要对她好点儿。
3
当时俩人在郭小宇网吧他的小屋里，郭小宇一边把陈芮送的皮带弄得啪啪响一边笑道，我家小芮就是心好。心好，又义气，跟那些死八婆就是不一样。
陈芮白了郭小宇一眼，滚。
跟着噗嗤一乐。
从郭小宇开了网吧，说话越来越糙了。可陈芮一点儿也不气，郭小宇长成那样子，说啥都好听。
陈芮忍不住腻歪过去，从后头抱着郭小宇的腰，问道，知道送你皮带啥意思吗？
郭小宇说知道，勒住裤子别随便脱嘛哈哈哈。
说着一转身，郭小宇把陈芮揽在怀里亲了一口，说放心吧，以后除了你，我保证不对别的女人解裤带。
再是多年的青梅竹马，陈芮脸还是红了。她跟郭小宇，抱也抱了亲也亲了，还没那啥过呢。
陈芮不保守，就是觉得这件事儿等到她工作以后吧。然后领证结婚，一气呵成，妥妥地。
郭小宇呢，虽然有时手脚不安分，但也不过分。他都把陈芮从小宠到大了，不在乎多等两年。用他自己的话说，憋着，反正也憋不死。
所以……那天中午，目睹了郭小宇揽着许明丽的肩坐在床上——郭小宇上身赤裸，手里还夹了根烟，而许明丽只穿件吊带睡裙，俩人下半身在被子底下，没更暴露，也已足够陈芮从内到外，一下子崩成渣。
陈芮记得很清楚，郭小宇跟许明丽只见了几回，吃过几顿饭。许明丽跟郭小宇也没多说几句，基本都是陈芮在说，他俩听着。偶尔郭小宇调侃陈芮一下子，拍拍她脑袋啥的……
半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
倒是陈芮偶尔跟郭小宇聊天，会主动说起许明丽。郭小宇叹过两回气，说许明丽真是活得挺不容易的……
陈芮当时一点儿都没多想。任何人对许明丽的人生，都会有本能地同情吧？
她做梦也没想到，他们有一天，会睡在了一张床上。
4
陈芮真被炸蒙了。要知道，头天晚上她还在网吧跟郭小宇腻歪了半天才回家。
而陈芮去许明丽家也是偶发事件。许明丽因为感冒请了两天假，QQ里跟陈芮说没多大事儿，歇歇就好了，让陈芮不用去看她。
陈芮之前去过许明丽家两次，在县城南边，是自己买地盖的平房，但家里比陈芮家好得多。包括许明丽的卧室，都比陈芮的大好多，里面橱柜、电脑什么的也比较高级。就是冷清。
陈芮开头也没想去，但第三天许明丽还没去上课，陈芮有点儿担心了，上午下了课饭都没吃，就坐了辆摩的去了。
许明丽家大院儿的门没关，有一扇半开着。陈芮进去看到客厅门也开着，刚要喊许明丽，下意识地一扭头，看到院墙坐墙根儿放了一辆很扎眼的电动车。翠绿色改装过的那种——那辆电动车是郭小宇的，她太熟悉了，电动车的后座，一直是她的专利。
当时陈芮脑子一蒙，直接从许明丽家空旷的客厅跨到了她的卧室，面对了那一幕。
然后崩溃成渣的陈芮没发出任何声音，只在呆呆地站了几秒钟后，掉头逃跑了。
跑出客厅跑出院子跑出那条长而笔直的巷子，一口气儿跑到了南环路……
陈芮脑子一片空白，就是想跑，就是想能跑多远跑多远。也一直没回头，所以当她穿过南环路，被一辆农用三轮车迎面撞上的时候，没看到后面没几步就快要追上自己的郭小宇。
郭小宇在陈芮转头跑出去的时候，一下就从床上跳了起来，胡乱套上衣服拔腿便追陈芮，电动车都忘了骑。
郭小宇根本没想到陈芮能跑那么快，疯了一样。
再然后，陈芮就在郭小宇眼前被三轮车撞飞了。
肋骨和左腿骨折，脑袋在落地时受损，陈芮昏迷了两天。醒来后看到郭小宇，陈芮又把眼睛闭上了。
死过一回，陈芮突然觉得什么都轻了，这世上有没有一个郭小宇，都不重要了。
也没跟爸妈说实情，只说跟郭小宇去南环路一个饭店吃饭，拌了几句嘴，她自己赌气先走，不小心撞三轮车上。爸妈问起这件事证明她昏迷时郭小宇也没说实话。她既然在醒来后连郭小宇都不在乎了 ，还重复那个真相做什么？
除了恶心。
陈芮妈倒是替郭小宇说了情，说开三轮车的人家里很穷，责任也不全在人家，赔了一点钱。这两天住院的开销，都是郭小宇拿来的。陈芮妈说哪有不吵架的，吵过去算了，好在没出什么大事儿。
陈芮懒得反驳，索性闭上眼睛。后来病房只剩郭小宇之后，陈芮说，别再来了，你跟许明丽，滚得远远的。
郭小宇说，你能听我说吗？
陈芮说不能，你要多说一个字，我就再去撞一回车。
郭小宇没再吭声，看了陈芮良久，叹口气走了。
5
那之后陈芮真没再见到郭小宇，郭小宇没再去找过她。
郭小宇的网吧也没干了，他去了南方。
许明丽则退学了，照样是不八卦毋宁死的女生打听出来，许明丽结婚了，嫁给了一个有钱的老头，香港人，是她爸的客户。
她们说看不出来吧？瞅着许明丽挺清高的，其实就是个心机BIAO。
陈芮装着没听到，一声没吭。康复后返校没多久，她去了中医院实习，随后就留在了那家医院。
23岁那年，一个女患者的亲戚喜欢上陈芮，开始追她。
男人比陈芮大两岁，在一家房地产公司做财务，家境平常，人也很平常。跟郭小宇相貌气质都相反，娃娃脸很温和，个头也不高，才一米七多一点点。但站在不到一米六的陈芮跟前，倒是刚刚好。
不像以前陈芮跟郭小宇一块儿，总是要穿高跟鞋还要踮起脚尖。
从来没有跟郭小宇在一块儿的那种欢喜热烈，但有安全感。
两年后，陈芮结了婚。
又两年，生了个女儿。
待陈芮再次见到郭小宇时，离他们分开，刚好10年。陈芮已经30了。
那晚郭小宇爸突发脑溢血进了医院，还好抢救及时，郭小宇当晚便从外地赶了回来，在病房外头，跟陈芮碰上了。
郭小宇这十年变化很大，也许是事业上比较折腾吧，人黑瘦，沧桑。
陈芮相反，当了妈之后比以前圆润了许多。
在病房门口一眼看到对方，彼此还是愣了半天。后来陈芮先开口，说回来了。
郭小宇点点头，嗯。
陈芮说你爸没大事儿，以后还是要注意。
郭小宇说知道了，谢谢你小芮。
对话平淡寻常，像经常见面的熟人。
连陈芮都没想到，她能平静到这种程度。
当初遭遇了车祸后的平静，是心死。现在的平静，是真的平静。
所以，陈芮也平静地知道了当初许明丽和郭小宇上床的真相——当年那一幕，其实是演戏。
许明丽想演给她爸的一场戏。
6
那时候，许明丽爸想将一个香港客户介绍给她。用许明丽爸的话说，那是他最重要的客户之一，除了年纪大点，没别的毛病。许明丽嫁给他，不光自个儿从此富贵荣华，连带他的公司都要沾不少光。
许明丽爸不知道，许明丽刚刚从一个长辈那里，得知了她妈当初精神分裂的真相——她爸早就和那个后妈勾搭上了，逼着许明丽妈离婚，许明丽妈死活不同意，他便在精神上折磨她，各种冷暴力，甚至把他和那女人的那种视频放给许明丽妈看。许明丽妈就这样被硬生生逼疯了，然后被她爸迫不及待送进了精神病院……
许明丽妈去医院的第三年就死了，但她爸怕她追查出更多东西，一直瞒着她，想等时间拖久了见证少了再说……
许明丽知道前因后果，恨死她爸了，都恨不能杀了他。但那是她的亲生父亲，她下不去手。
而这无疑是一个报复的机会。许明丽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她爸，然后开始了她的计划——那天原本说好的，许明丽爸带着香港人过去跟许明丽见个面。所以许明丽让郭小宇假装和她在床上鬼混，赶跑这个香港大客户，顺带羞辱自己的父亲……
之所以找上郭小宇，是因为许明丽不认识别的什么男人，也不敢随意花钱找一个。就去网吧找了郭小宇。
郭小宇本来想拒绝的，这有些荒唐。可看着许明丽在说她妈被逼疯又已离世时，没哭，下嘴唇都咬出血来，郭小宇脑子一热，答应了。
他们就那样坐在床上，等着许明丽爸带香港人回去。可没想到，先去的竟然是陈芮……
郭小宇说，现在想想真的很荒唐。但如果没有那起车祸，我一定不会离开你，可当时的情形，我根本没有机会解释，也没有勇气留下来。陈芮，对不起。
郭小宇又说，因为陈芮的出现，许明丽改了主意，还是嫁给了那个香港人。然后用了两年时间，借那人以及后来结识的其他圈内人的手，苦心积虑地把她爸的生意全部搞垮了。
许明丽爸一家子，一下回到了解放前，这些年日子很不好过。
郭小宇说，可笑吧？我们还一直有联系。
陈芮就笑了一下，点点头，说有点儿。
然后又摇摇头，说也正常。
陈芮看着郭小宇，许明丽只是爱你而已。
郭小宇一愣。
陈芮转头离开。
朝护士站走的时候，陈芮没回头，她一清二楚，那个所谓真相里，郭小宇所说，属实；但还有郭小宇没说的。那就是，郭小宇和许明丽，一定睡过了。
陈芮为人妻之后，知道了那之后的男女神态是怎样的。
所以当初，许明丽只是爱上了自己唯一好朋友的男人，没勇气表白；又一直在孤单的命运里成长，所以内心有一处是幽暗和偏执的。
她想要得到郭小宇，哪怕得到的不是爱观复猫兔年说,初六,谈点儿腻歪的，只是身体。甚至只有一次。
而郭小宇……人的情感是复杂的，爱也是复杂的。
多年后，陈芮不再否认当初郭小宇是爱她的，爱得阳光，明朗，磊落，甚至后来他可能一直都在爱着她。
可是郭小宇还是对许明丽生出了另外一种感觉，同情，怜悯或救赎……甚或只是见不得光的欲望。
所以才会借着那样一个看似强大的借口，有了那样一幕的发生。
但他们都心知肚明，借口再强大，也只是借口。
就像刚才郭小宇要陈芮电话，陈芮还是拒绝了。她不恨他们了，尤其许明丽，她活得比许多人都苦。哪怕如今她物质富有，她也是痛苦的。
可是陈芮也不想原谅他们。
有些事情，不允许被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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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