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小疯：观众席上的超级英雄
《脱口秀大会》第一季录了十二期。
有人记住了把双拐杵到别人灵魂深处的 Rock ，有人记住了在家安个上下铺和丈夫过成兄弟的思文，有人记住了凭自己智商发现 0522 黑客情人节的韦若琛，也有人注意到一位一直在台下坐着的，戴着眼镜，长得还行，总是穿件深蓝牛仔衬衫的普通观众。
普通观众在台下坐了十一期，因为第八期中他终于换了件明黄色的衬衣走到了舞台上。
那期节目中，普通观众讲脱口秀的时间剪辑了大约三分钟，这段时间的弹幕里，有人喊着靓仔，有人感叹着天啊终于上台了，有人评价说有点尴尬，也有人说自己笑疯了。
那一期普通观众没有拿到小王，好像有点违背大家的预期，毕竟普通人的认知里，不鸣则已的那个，都是在等一鸣惊人。
我，想为普通观众说点什么。
「普通观众穷小疯」
普通观众有个通俗易懂的艺名：穷，小，疯。
穷小疯说，起这个名字时自己最基本的两个生活状态就是穷和疯。
现在，他依旧叫穷小疯。
穷小疯说，以前见过一个明星衣服上印着大大的“懦夫”两个字，觉得好酷。
现在，穷小疯自己也买了一件印着“脱贫”的衣服，不知道酷不酷。
「即使做普通观众，我也觉得可以做得更好」
问小疯做了这么多期普通观众有什么感受，小疯笑着说，“其实是一个挺好玩的过程，因为不用想太多东西，可以纯粹地欣赏一场演出。”
小疯说的是心里话，可能他已经很久没有那么放松地看过一场演出了吧。每次在线下的开放麦现场，小疯都是带着表演任务的，我会看见他在场外来回踱步，口中背着稿子，偶尔扎个马步挥挥手，举手投足间透露着对自己演出的在意和认真。
“不过即使做普通观众，也会有自己思考的东西，我有时候看节目回放，到自己的镜头就会想，其实每一次口播都可以再完美一点啊，即使做普通观众，我也觉得可以做得更好。”
这句话挺让我动容的，因为我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这样想。
当我还停留在这句话的思绪里，小疯又说到，“但我也是一个脱口秀演员，所以看到大家在台上分享他们的一些段子和看法的时候，自己也会有很多东西想要去表达。”
小疯说这些的时候真诚恳切地直视着我的眼睛，我仿佛看见他的眼睛里闪着光，那是一个脱口秀人对舞台本能的渴望，是一种冲动，收不住。
“对了，网络上还有人猜测，我每期都出现，一定就是金主爸爸！我也想是啊！哈哈哈哈！”
我的情绪好像还沉浸在之前的语境里，没反应过来该说什么，就稀里糊涂跟着一起笑了，心想，嗳，脱口秀演员都是这样吗？再多的严肃认真和一往深情，哪怕寒冷冬夜里的一声长叹之后，都会被几声哈哈哈哈掩过去。
「做喜剧最大的收获，
就是让大家知道了有我这样一个人」
其实与小疯的初见是在今年四月份。
我在座位上抬头，看见一个身穿黄色卫衣，头戴黑色棒球帽的背影。
那个人站在过道中间，突然伸手挡住迎头走来的同事，一边手脚并用地扭动自己的身体，一边和对面的人打招呼，“嗨~尬舞吗？”
“喂~让开啦，你个神经病~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的人都看着他哄笑起来，冲他喊着闹着，他在欢笑声中转身，我看见了大大的黑框眼镜，还有镜片后那双清澈的眼睛。
这就是穷小疯啊，我在心里默念着。
所以，当小疯告诉我，高中以前他没有很好的朋友的时候，我还是蛮诧异的。
“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初中春游，所有人都自动组好了小组，唯独少了一个我。大家都忘记了我。”
不过，当我知道了小疯的生活习惯以后，我倒觉得他以前没有很好的朋友是可以理解的。
小疯的生活啊，一句话以蔽之：简单到乏味。
不去网吧不打游戏不爱运动不会喝酒不去旅行也不愿意尝试新的东西…
一个人吃喝拉撒一个人写稿子一个人做演出一个人看电影…
这，就是小疯的全部生活。
“偶尔和大家笑笑闹闹，却也一直把自己圈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所以我以前在集体中存在感还是蛮低的。现在大家能听到我的声音，一些人见到我能知道我的名字，我真的很开心。我觉得自己做喜剧最大的收获，就是让大家知道了有我这样一个人。”
「高中的时候我答应同学，
大学一定要做场脱口秀」
问起小疯什么时候开始讲脱口秀的，小疯皱着眉笑，“大概，高二？”
高二的一次家长会上穷小疯，小疯作为班长上台讲话，鬼斧神差地在所有同学、老师和家长的面前献出了自己的第一次脱口秀表演。
“当时同学们都在笑，笑得前仰后合，但是家长们一脸冷漠吐槽大会，尤其是我妈…”
其实初中的时候小疯就接触到脱口秀了，不过那时候只知道黄子华，也看不太懂，就是觉得很厉害。后来升到高中，还在和同学一起看黄子华穷小疯：观众席上的超级英雄，但当时已经有一种别样的意识产生了，觉得自己要试一试这个东西，至少大学的时候，一定要做场自己的脱口秀。
再后来到了大学，小疯当选了学校话剧社的社长。不同于一些只演绎经典剧目的剧社社长，小疯选择了自己写剧本。他也从那个时候开始尝试把话剧和脱口秀结合在一起，一人讲，同伴配合表演，花样出新，别开生面。
直到现在一年一度喜剧大赛，小疯的段子创作也会受到话剧创作方式的影响。擅长构造人物、场景和对话，让小疯的表演独具特色，在喜剧小品方面也比较得心应手。
“有时候没思路了就可以转换下思维用处理剧本的方式处理段子，放大矛盾、延伸冲突、制造误会什么的，我在创作的过程中是可以用到这些方法的。”
《今夜百乐门》中，小疯还客串过自己编剧的小品
「那就是我的生活，虽然比段子还段子」
看过小疯表演的人都知道，小疯的肢体语言相当丰富，小疯自己思考过这个问题，觉得其中一部分原因在于自己的广东生活成长经历。
“毕竟从小看着周星驰长大的，比较接受无厘头的风格，粤语环境也更适合比较夸张的表达方式，所以就形成了自己现在这样的表演风格，有人把我的这种风格总结成「动作谐音梗」，我觉得挺准确，还挺有意思的。就好像我在《脱口秀大会》上给快递小哥点赞，警察叫我举起手来我就举手比心，都是比较有代表性的段子。之前思文形容我说，别人讲脱口秀都是一个人一只麦就行，可是对于我，如果没有四肢，我是讲不了脱口秀的。哈哈，好像是这样。”
作为一个北方人，越和小疯接触，越觉得一些事情上南北差异真的很大。
小疯几乎没看过春晚，也不知道倪萍阿姨是谁，唱K的时候不能跟着《当》的旋律一起哼哼，但是他真的吃过鳄鱼…
小疯露出一丝无奈的笑，“真的不是编的，这就是我的生活，或许听起来比段子还像段子，但这真的就是我的生活啊…”
「我的段子里，受伤的都是我自己」
有些人的段子能戳中人心靠的是吐槽，对周遭的不满是他们吐槽的动力，但小疯不是这样，他的段子讲的多是生活趣事，他是女同胞的男闺蜜，他是大家眼中暖男一样的存在。
记得有一次小疯在哈尔滨演出，有一位小观众连夜坐火车专程赶过来看小疯表演，小疯知道后一直和对方说着谢谢，叮嘱着晚上回程的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可能是小疯温和的性格造就了他的舞台风格吧，生活中的小疯不喜欢麻烦别人，如果可以，他更愿意尽己所能地施与帮助。他的段子也不会攻击某个群体或个人，如果有人听了某个段子心里不舒服，小疯觉得这样不好。
现在似乎每个出现在荧幕上的人都有一个自己的人设了，但我想说的是，小疯的人设真的不是暖男，他就是暖男本人啊！
看多了其他脱口秀演员的犀利言辞，有人就会觉得小疯的表演显得有点“人畜无害”。
小疯对自己的表演评价也挺客观，他说自己知道喜剧创作最重要的是让别人爱上自己的缺点而不是优点，他也知道自己不够有棱角，“但我不可能是个完美的人，慢慢走出适合自己的路吧。”
小疯有一句话让我听后思考了很久，是他给自己总结的段子定律：
“我的段子里受伤的永远都是我自己。要么傻的人是我，要么就虽然是别人犯傻，但受伤的还是我。”
「那个瞬间，觉得所有都值得」
问起过小疯让他印象很深的演出经历，小疯给我讲了两个，别说是他，连我都要永生难忘的故事。
“有一次在自助茶楼表演，老板让我站在门口讲，但是里面所有的顾客都在抢自助茶点，没有人顾得上看一眼我在做什么，还经常会有人推着餐车让我靠边让一让…可能他们只是看见有一个奇怪的人挡住了他们的路吧，就那样的环境，我居然连着讲了两天。”
我以局外人的口吻安慰着小疯，说那时候真是为难你了，小疯却咯咯笑起来。
“没有没有，现在回忆起来也没有很惨啦，就是觉得很有趣。其实我也提前做好了会冷场的心理预期，但是真的没想到大家抢起吃的来居然那么猛诶！当时我心里还在想，下面该抛一个梗了，但是大家都在抢东西吃，我是抛呢，还是不抛呢…”
画面感太强了，两个人一起咯咯笑了一会儿，小疯为我讲了他的第二个故事。
“还有一次，演出正好赶上别人的生日派对，他们把桌子拼成一个长条，就像《哈利·波特》里面的宴会厅，我就站在桌子的顶端讲，所有人都在嬉笑打闹，只有坐在我身边的一个小哥抬头看着我。嗯…那个人应该很善良吧，我当时都没好意思和人家说一声谢谢…”
小疯讲起这些事来已经一脸风轻云淡，嘴角一直扬着。而我却仿佛看见一个单薄的少年，他孤零零站在嘈杂的人群中，他会紧张忐忑，他也会害怕和失落，不过还好，他终究是一路走了过来，伴着微风唱着歌走了过来。
“还有一个特别暖的记忆，有一次我妈去旅行，大巴上坐我妈身边的阿姨问我妈孩子是做什么的，我妈说栋笃笑，阿姨说自己知道知道，边说边给我妈打开一个视频，我妈看了一眼说，对，那个讲栋笃笑的就是我儿子。哎呀，那个瞬间啊，我觉得自己所有都值了。”
「那些神奇的世界，让我感觉不太遥远」
对了，小疯很喜欢《神奇宝贝》，微博微信头像都是，我随口问了句，“你很喜欢《数码宝贝》吗？”小疯就手比枪状对着我义正言辞道：“喂，不可饶恕啊！是《神奇宝贝》！又叫《口袋妖怪》！或者《宠物小精灵》！现在官方叫法是《精灵宝可梦》！不是《数码宝贝》啦！”
我看着小疯睁大眼睛举着枪的样子，噗地笑出声。
说起喜欢《神奇宝贝》的原因，小疯从亢奋状态恢复到平静，他很认真地告诉我脱口秀演员，自己的名字里有个“智”字，主人公小智的名字里也有个“智”字，自己听到别人呼唤主人公名字的时候会有一种奇妙的代入感。
主人公小智身边总是跟着和他出生入死的好伙伴，小时候孤独的自己就会很羡慕小智有皮卡丘可以陪着。
“那不只是一部动漫，它也是童年的陪伴，往大了说，它还是在一个天马行空的虚拟世界里构造出的一套特别完整的世界观，这真的很难得。”
小疯还特别喜欢漫威的超级英雄，他说，“我看着荧幕里的超级英雄们，他们伸张正义，他们也给人鼓励，他们就生活在现实中存在的城市里，让我感觉他们离自己并不太遥远。”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个平淡生活中的英雄梦想，但是我想，敢于做梦的人，就已经是自己的英雄了吧。
有时候看着小疯用力的样子，会想起《浮夸》里的歌词：
你当我是浮夸吧，夸张只因我很怕
似木头似石头的话，得到注意吗
其实怕被忘记，至放大来演吧
又想到了小疯中学时候的毕业照穷小疯，是让我过目不忘的一张照片呐。
可能，所有的艰辛啊曲折啊，也都能在这一挑眉一吐舌一声仰天的哈哈哈哈中，迈过去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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