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口秀理发段子：脱口秀演员，罗丹
第一次看罗丹的脱口秀表演是在地瓜社区，衬衣加金边眼镜，讲话斯文，没什么表演，不算好笑脱口秀理发段子：脱口秀演员，罗丹，但也对得起票价。听完的印象是：英文不错，大学教师。
后来又看了几次脱口秀理发段子，上了台后的他似乎一键启动了另一种模式，有了表演，画面感更强，状态松弛，节奏得宜，突然就好笑了起来。听完的印象是：文本扎实，笑完还有一些让人思考的东西。
再后来，看了几篇他写的黑色幽默的短篇小说，得知他写了有关过载脱口秀俱乐部的书，还没出版已经被知名导演买走了电视剧版权，还有另外的脱口秀短篇在改编电影。这个罗丹，大概有点东西，我这样猜测。
是时候见面聊聊了。
罗丹自己最满意的演出照（大概是因为看不清）
01/
段子是怎么产生的？
和罗丹的采访约在他工作的大学，也许是场景衬托，他比舞台上看上去年轻了许多。舞台下的他讲话语速很慢，语气平和，但伤害性极强，少了舞台上那种牙尖十怪，但搞笑的本领早已内化，十句里得有一个梗。如果说下了台还讲笑话对一个脱口秀演员算加班，他大概全年无休。
天气好的时候上班路上能看到青城山摄影/罗丹
罗丹是2017年开始讲脱口秀的，当时笑果的脱口秀大会来成都选人，有本地老炮演员推荐他去，但只上过一次台的他没有被选中，不气馁，他开始去过载喜剧的开放麦打磨段子。
一开始在舞台上表演时，罗丹不知道身体该怎么摆，眼睛该往哪里看，段子讲垮是常态，垮了还是要硬讲，“在过载的第一场演出我就从头冷到尾，到后面就完全是背课文，没有停顿跟语气起伏，念完就赶紧下台。开放麦演出以冷场居多，现在水平臭又想吃热钱的演员不少，导致商演也经常大片冷场。”
2019过载接励喜剧节现场
他的第一段讲炸的演出是关于重庆的内容。2018年3月，罗丹去参加重庆的朋克音乐节，返程时生平头一次赶掉火车，当晚在火车站附近的快捷酒店凑合了一晚，睡前手机上敲了一篇吐槽当天朋克音乐节见闻跟赶掉火车的文章，一千多字，还发在了朋友圈。
后来这篇文章几乎原封不动地转换成了他在台上吐槽重庆的内容。“我可能跟其他演员不一样的是，他们绝大多数是因为想上台演出，不得不写逐字稿。而我是一直就喜欢写东西，也发表文章，所以是先有文稿再有段子，很多内容不用转化就直接可以上台了。”
时空隧道摄影/罗丹
关于重庆的段子，摘录一丢丢如下：
朋克这种曲风非常的特立独行，讲究个性。朋克乐迷们喜欢穿一身铆钉，打鼻环、舌环，最夸张的是，留那种一米多高的鸡冠头，还染得五颜六色的。那天晚上演出，站第一排的就是这种发型的乐迷，导致我生平头一次，有对着一排植物表演的感觉。那晚演出很有成就感，因为把植物人逗笑了。
那晚我一秒钟都没睡着，房间隔音太差，隔壁整晚发出巨大的声响，是电视声，放了一整晚的逃生须知。“本酒店于每层楼都设有逃生通道，遇到紧急情况请不要慌张。”巨洗脑。我第二天离开酒店的时候，走的逃生通道。
罗丹说，这是段子创作的一种类型，就是你的遭遇本身就够奇葩，如实描述就会好笑。但这反而成了他早期写段子的一个误区，太过讲究还原真实。其实好多演员都会编故事，或者夸张经历。毕竟，现实生活哪有那么多可讲的。
“我在业余时间本身就写黑色幽默小说，所以在描述事实时也会是那种叙述语气，可能自然就成段子了。”这是罗丹写段子的主要方式，也会用到一些标准的创作方法，像是最常见的“预期违背”，就是铺垫、反转。比如教材上的经典例子：我爷爷去世的时候很安详，但他正驾驶的校车上的学生却叫个不停。“还有‘what if’之类的，开脑洞。这种教程到处都是，也常见于各种好为人师的、会收你99块一期并自称幽默培训师的演员的相关视频。”
罗马地铁佝偻的老人摄影/罗丹
罗丹还有一个广为人知的段子——拔丝之吻，这个段子他也写进了小说《她吻住我的时候，我笑场了》，下面是小说摘录，在写成段子时，他演绎了女生亲他时亲出了拔丝的部分，“被偷亲的事情不是每天都有，印象深刻，一直记在脑海里，开始做脱口秀后，我就在大脑里翻找出了这个记忆点，开始创作。”
伦敦变天摄影/罗丹
小说里是这样描述这个故事的:
我在英国一座山城念研究生的时候，跟班上一位中国女同学走得很近。天气晴朗的夜晚，我会在山坡上给她拍照。她似乎有个男友在国内，我没去打听。临回国前一晚，我有几样东西带不走，准备麻烦她处理一下。我俩约在一个山口转角处见面，她给我一枚平安符，是去土耳其旅游时专门给我带的。我很感动，回赠了她一床棉絮，因为确实带不上飞机。
终于要分别，她说:“回国之后就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见了，拥抱一下。”拥抱时，我内心想，以前倒不知道她胸这么平。结束拥抱的时候，她在我脸上亲了一下。面对女生的这种行为，“正常”的男生会回亲，“不正常”的男生会直接将女生扑倒。而我，笑场了。“你笑什么？”她问。我镇定下来，说:“没有，很感动。”
同时我认真回想了下，为什么面对这样的春宵时刻会笑场，继续说:“你不要理我，我就是这样，在一些情绪起伏很大的时刻脱口秀理发段子：脱口秀演员，罗丹，第一个反应是笑。”她一脸尴尬，最后我们互道晚安，各自回家。
安放着各式各样记忆的抽屉，罗丹还有很多，时不时抽几个出来，敲敲打打，修修补补，段子就有了。“其实就是有意地观察生活，如果每天都能观察到几十个生活细节，总有一两个值得被记录，这样是不是就能量产？”
那么，段子会源源不断冒出来吗？罗丹答：“当然不会，如果那么容易，我也不会不断回头去微调老段子。”“那咋办？”“多读书嘛，看再多演出都没用。好的段子跟好的电影镜头一样，看一个少一个。读书不一样，读书提供可能性。”
古往今来，故事就那些故事，更新的，是讲故事的方法。
02/
记录成都地下脱口秀野史
脱口秀演员在舞台上大部分人格是真实的，基于现实中的自己，将日常的惯性的东西挪出去一点点，舞台上那个是你又不是你。
罗丹觉得脱口秀理发段子，每次上台后就有个东西从身体里弹了出来，吸附在表面。一开始，他很享受那种啪一声弹出来的新奇感，表演多了，新奇感消失了，但那种跟现实的反差还在。“是你又不是你”，始终是他在台上最享受的部分。
写段子外，罗丹也搞文学创作脱口秀理发段子，“文学写作当然是最过瘾的，伺候好自己就行。写段子则需要克制，有铺垫有梗，写的时候就要设想前面有观众，有观众就有妥协。”
2021年，他完成了半虚构小说《我的过载生活》，出版日期大概在不太久之后，小说也将被改编为电视剧。“给成都地下脱口秀野史留下一点记录吧，希望读者看了这本书后，在被生活按在地上摩擦时，能擦出几道。”
李诞在过载、谭警官在过载
“搞脱口秀以来最真实的触动，对一部分人（至少我）可能起到的正面激励，都不刻意煽情不落俗套地记录在里面了。”这是罗丹认为此书的优点，缺点是还是有些急，后三分之一有明显赶稿的意思。初衷也偏离了，原先他是想写一个俱乐部群像，《水浒传》似的过载草莽逐一入伙的故事。后来还是陷于自我表达，太多篇幅描述第一人称的“我”这个角色。“归根结底还是太爱自己。不够专业，但充满美德。”
罗丹的年度最爱书籍《复旦诗选》，理由：语言有时效性，读大学生的诗歌能知道当下最嫩的语言边界。
“觉得自己段子和小说，哪个写得更好？”
“段子是流水线，文学是气质。我是气质型。”
03/
保持对生活的一惊一乍
脱口秀演员、写作者身份之外，罗丹更多时间里是一名大学教师，“学生大多还是比较喜欢听我讲笑话，假设也喜欢我吧，可我完全不喜欢他们。他们年轻、自由，让我嫉妒得咬牙切齿，又没有任何办法。”
学校里的银杏和水杉摄影/罗丹
代沟就摆在那里，鲜明的年代差异感很难不让人发表感慨。他第一次把学生写进脱口秀是这样一件事：有一次，罗丹在办公室弹吉他唱《晴天》，一个大二学生听到后很高兴的样子，屁颠屁颠跑过来问：“罗老师你刚唱的什么歌呀？好好听哦。”当时他震惊惨了，中国校园，竟然有人没听过周杰伦的《晴天》？
就段子结构来讲，这是前提，梗是什么，罗丹不让说，没听过的去线下找他。
演出现场
这段他讲4年了，常讲常响。好段子就是这么来的，保持对生活的一惊一乍。“如果一个周杰伦的死忠歌迷，得知自己的学生都没听过他的歌而毫无反应。那他多半不擅创作，也多半不是真喜欢周杰伦。”
罗丹的微信头像是伍迪·艾伦，他的偶像。首先，他喜欢他身上那种“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式的高级幽默感，有层次，里子多包含讽刺。
伍迪·艾伦执导的电影《曼哈顿》皇后大桥剧照
其次，他们都是坚定的悲观主义者，弱弱的，不会显得虚伪、崇高。“宇宙在膨胀，起床得花更多时间，既然都会灭亡，人类的存在有什么意义。我刚迷上他的时候这个社会还没那么卷，如今卷成这样，悲观主义倒有些预判的意思了。最后就是他电影中充斥着的中产阶级的琐碎日常，婚姻道德，纽约的城市背景，知识分子、犹太种族自嘲，总是挂在嘴边的存在主义、弗洛伊德，这些都很让我着迷。”
纽约地铁、纽约MOMA、第五大道基尼系数示意图
摄影/罗丹
“很遗憾，作为脱口秀演员，我没有抑郁症，只是有点悲观哈。”若要深究，罗丹的悲观大概来自于早年的情感挫折。中学时期，他总会在心里默默留出一室一厅安放喜欢的女孩子，保持暗恋，绝不空窗。跟心仪女孩相处，差不多确定对方对他有好感之后，他就会停止行动，内心默念：“我这么娘，你不会指望我主动吧？”
女孩们当然都不屑地走开了，罗丹就这样看着一个个喜欢的女生被追走，由此越来越悲观，养成习惯后，就会压抑预期，从源头处阻断情绪的波澜。
日贝瓦湖边摄影/罗丹
曾经，罗丹有数次机会去北上广当编剧，但都因为懒，放弃了。“北漂辛苦，我坚信懒是文艺创作的必要特质。五斗米只够伸伸懒腰，不够折腰。”
这么懒的、出段子频率这么低的罗丹，到底通过脱口秀获得了什么？“获得了女朋友。”罗丹笑说，近年的对象都来自观众席。
脱口秀行业红利，竟还是粉红利。
偷拍路人摄影/罗丹
我们都知道，脱口秀的核心是吐槽，是一种语言上的冒犯，对既定思维和生活常态的冒犯。心理学家弗洛依德曾解释：笑话中所体现的那些攻击行为，先使人们感到紧张，最后的包袱又使这种紧张得到缓解；有攻击性的笑话，可以使平时被压抑的冲动表达出来。
当信息时代的压力和焦虑层层叠叠向我们袭来，我们迫切需要被逗笑，短平快的脱口秀晃晃悠悠就来了。
笑是一种生理反应，笑着笑着，我们可能就变得幽默了。脱口秀观众的审美能力上去了，反过来又催生了优质内容。
讲了4年，但演出场次加起来可能不如现在新人演员的一年，气候毕竟是不同了，严肃文学作家罗丹这才感觉刚刚摸到了脱口秀行业的门把手。
2022年，他计划开个人专场，一口气讲上一个小时那种，谁也别拦着，毕竟，对于他来说：“凭什么百八十块钱就能买到一俩小时快乐啊，我要逗乐的只有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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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丨书书
图源丨罗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