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德纲金星秀:从郭德纲到岳云鹏,德云社的相声还有几个20年?
郭德纲的德云社,庆祝20周年庆典,差点搞成了电影的开幕式,相声圈里人没来多少,来的都是娱乐圈的人,又是红毯仪式,又是签名墙,媒体拍照,搞得声势浩大。最终录制的节目也会东风卫视上播出——此前,郭德纲主持了东方卫视的“欢乐喜剧人”节目郭德纲金星秀:从郭德纲到岳云鹏,德云社的相声还有几个20年?,毫不避嫌地助力自己的徒弟岳云鹏,登顶了冠军。
德云社的20年确实不易。郭德纲之前,中国的相声界已经几近凋零,青黄不接的断代现象是一部分原因,相声和小品这样语言的表演艺术已经逐渐丧失了市场影响力,是另外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相声这种艺术形式,已经被曲艺家协会之类的组织进行了有效地清理和管制,从原来在各种小剧场演出,变成了各种春晚的必备节目,这中间的差距不仅在于自我审查和歌颂型节目的单一化,更根本的原因是,相声变成了一档电视节目。
郭德纲的德云社能够在各种限制的形式中突出重围,让相声重新回到剧场,直接面对观众演出,这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郭德纲火了之后说了不少这样的相声段子,相声五十年,在剧场里为一个人演出,我要幸福等等都是早年演出的血泪史。为了推陈出新,吸引观众,真的是下了很大的力气。回头看,过去的十年之间,郭德纲真的推出了很多算不上精品的好段子。这是我的真实感觉,真的有一代不如一代的感喟。
侯耀文收徒仪式上,夸郭德纲比很多所谓的表演艺术家都要优秀——这个称赞不是虚夸,但也说不上有多高的评价,因为很多相声表演艺术家都已经成为体制内的一份子,你一个编外人员跟体制内的没啥可比性。对体制内的艺术家而言,相声变成了颂歌,说学逗唱变成了吃喝嫖赌蒙——还记得以前的时候,地方电视台都会播放很多不靠谱、专门忽悠人的购物广告,经常出现的二三流的明星代言人中就有相声演员侯耀华。连侯宝林的后人都要靠忽悠别人挣广告费,可见相声这门艺术真的来源于生活,而且证明相声这门艺术已经无法维持艺术家的生活了,侯耀文去世后的家产风波也是沸沸扬扬,看似家大业大,留下的都是债务虚空。这样的艺术家都如此,更别说那些没有什么名气的相声艺术家,只能改行演个电影,接个广告,蹿个行当。
相声演员冯巩美其名曰搞跨界相声,其实说白了不改行就没饭吃,改了行又对不起祖师爷,只能说跨行探索,每年春晚听到他嬉皮笑脸地喊一嗓子“我想死你们啦”,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侯宝林的名作《改行》说的是解放前给军阀表演的艺术家改行,现在也轮到相声改行了。艺术家不表演,就会对别人的表演指手画脚,曲艺家协会这样的组织存在,说明相声不但需要扶持,更需要打压,以三俗的名义,以符合社会主义价值观的名义。
现在看,郭德纲的口号让相声重回小剧场,其实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生活在我们这个时代,都知道最有效的宣传工具还是电视,以及电视上的春晚——多年后郭德纲终于上了春晚,但是节目效果平平,他也知道这是一把双刃剑。回到小剧场,直接面对观众,就少了电视上的那种距离感,这种演员与观众的热情互动是表演的动力,也是爆红的基础。说白了还是口口相传,代替了电视的广告宣传。应了那句政治正确的话,脱离了群众基础的相声,只能死路一条。所谓雅俗之分,归根结底是要群众,还是要体制和电视的区分。
郭德纲在剧场说了很多三俗的段子,这是喜闻乐见,大众喜欢听这个,并不代表大众低俗,只能说大众抵触那些正襟危坐的宣传,反感毫无喜感的假大空。一句“逗你玩儿”看似简单,你试试就知道,真不容易。像马三立这样的相声大师,一上台站在那儿,哪怕不说话,你都想乐。这就是功底,哪怕我们知道他接下来说什么,同样觉得可乐。一个笑话讲一遍可乐郭德纲金星秀,讲四五遍试试,如果还可乐郭德纲金星秀:从郭德纲到岳云鹏,德云社的相声还有几个20年?,那就是功夫。
网上流传马未都为了说明人民艺术的力量,举例陕北信天游里有“白花花的大腿水灵灵的逼,这么好的地方留不住你”。试想一下,这种信天游能让阿宝在星光大道上开唱吗。说是百姓舞台,但百姓无法选择想听什么和不想听什么。最奇葩的是观众连什么时候鼓掌都无法选择,你无法做主什么时候绽放你的笑声,无法做主你是否鼓掌,陈佩斯在采访中就说,有次在春晚舞台排练的时候,有人专门带领鼓掌,他转身狠狠骂了句娘,说老子能让观众真笑才是本事,假笑有个球用。这样的表演与其说是作秀,其实是强奸——强奸的时候还要问你爽不爽,爽了几次,高潮的次数不够还不行,要强行高潮。
从这点来说,德云社在近些年的发展壮大值得称赞。郭德纲与于谦是最红的相声演员也没异议。但是随着德云社从家族式管理到企业制管理的转型,很多问题也逐渐暴露了出来。20周年的庆典活动中,郭德纲在台上调侃搭档于谦,说这些年他们说相声的功劳,他只能占据百分之二十,剩下的百分之八十全是于氏家族贡献的。虽然是玩笑话,但是也能看出这些年郭德纲已经无暇创新了,只能靠贩卖于氏家族的“丑闻”来维持下去,经典当天的演出节目中,基本没有任何原创性的节目,依然是原来插科打诨,拿于谦家族打趣,就这样也能撑过将近五个小时的演出,想想也是觉得匪夷所思。他们原来说的那些经典段子,禁不起翻来覆去地折腾,就算是经典之作,每天都几遍你也嫌烦。走商业化道路,如果单靠说相声,能有多少段子可说的,观众往好里说容易满足,往坏处说很难伺候,每天去剧场听一样的相声段子,只是换几个人演,有意思吗?
传统的相声段子,流传下来的本来就不多,再去除那些下三滥的段子,去除掉不符合社会主义价值观容易给人话柄的段子,还要考虑到观众的接受程度,其实能演的也不多。像《哭论》这样的段子演员很费力气,也是见功底的段子,但是观众反响一般,渐渐说的就少了。很多经典都是这样失去的。之所以说一代不如一代,也是在商业化过程中逐渐丧失的,像侯宝林、刘宝瑞这样的相声大师,他们在说学逗唱上下的功夫堪比专业大家,为了说一段相声,学好唱功,拜访很多名家,所以说起来比之任何人都不差,你听他们说相声,相当于听各种名家聚会,学什么像什么。这个传统在周年庆典上还偶尔提到过,张国立说侯耀文年轻时候还去四川学习当地的谐剧,但是现在的相声演员不会这么干,也没有时间这么做。长此以往,见功力的相声段子驾驭不住,只能说一些轻段子,插科打诨为主。
相声的没落与网络好像没啥密切的关系。但是现在年轻的相声演员都是从网络素材中找段子,发掘灵感。这种相声段子,特点是时效性很快,包袱也很足,但缺点也很明显,今天说的段子明天就可能过时了,时效性差,成不了经典。另外一个问题,一不小心就会惹上抄袭的麻烦。更重要的一点,网络段子只是逞一时之快,助一臂之力尚可,想要留住观众,还得在内容和创新上下工夫。
我一直都在说相声与电视的关系。郭德纲是在剧场火起来的,但是再大的剧场也是有限的场地,所以长远来说,还得利用电视节目进行包装和宣传。所以他现在又转向了电视,先是助力岳云鹏获得了欢乐喜剧人的冠军,还参加金星秀,演电影之类,将相声演员逼迫成一个全能型的艺人。岳云鹏在欢乐喜剧人进行总决赛的时候,那个节目其实根本就没有成型,缺乏诚意,一看就是临时拼凑的,最终拿到了冠军实在很勉强。他也提到,这个节目是临时决定的,是郭德纲的主意,说是岳云鹏的节目,其实是全面展示德云社,在电视上给他们自己做了一个很好的宣传广告。
但是对相声来说,电视是有利的宣传,也是最大的戕害。首先节目时长上自然有了限制,内容选取上也缺乏决定权,各种三俗的段子是没法演的。庆典活动的演出将近五个小时的时长,电视台肯定不会原汁原味地播出。更重要的是,电视是一种有距离地娱乐。提前录制节目就是这种距离感的展示,在小剧场,说出的每一句话,台下的观众都能看得清楚,听得清楚,那种现场反馈的笑声郭德纲金星秀,声声入耳,让相声具有一种深深地感情交流。而看电视,首先提醒你的就是那一块巨大而冰冷的电视屏幕郭德纲金星秀,横亘在观众与电视之间,这就天然具有了布莱希特所言的间离效果,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看电视的人,你不在场,你只是在遥远的地方观看一场电视节目,所以通过电视播放的相声节目,效果就要大打折扣。
你看电视上的摄影机,每次表演到一个包袱时,总会从舞台上转向舞台下某位观众的笑容。舞台与观众的距离造成了笑点反馈的效果不明显,每次远远提听相声,都觉得很尴尬,就像听一个冷笑话,反射弧太长,半天才笑出声来——这就是电视上说相声的尴尬。另外一点,电视上说相声,需要密集的包袱,留给观众的反映时间很短。电视节目上,不会让你你说,我要花点时间想想,电视是表演的媒介,不是思考的媒介,思考不适合相声,这就意味着,相声的包袱要短而精,稍微曲折的包袱就失去了效果。这也就造成了,长期在电视上说相声,要将自己的节目进行自我阉割和审查,用娱乐的方式重新包装,简单粗暴的段子最适合电视,网路段子最适合电视,但网络段子,也意味着很多人通过网络接触到同类型的段子,所以相声在电视上表演就很尴尬。无论是周立波那种脱口秀,还是王自健说的电视相声,其实已经丧失了生命力,更像是苦苦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