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遮没有重生:谢危·无他渡便自渡
谢危·无他渡便自渡
很想说一说谢危。
第一,他的嘴硬。
谢危是真嘴硬,心里又傲娇。
最有意思的是他看姜雪宁和张遮,表面云淡风轻,岁月静好,言语之间却冷不丁的旁敲侧击。
“你喜欢的不是燕临,是张遮?燕临知道吗?”
这个“燕临知道吗?”更有意思,其实认真想一想,他根本没有这个立场来问。
彼时谁也不知道他是燕临的表兄,即便他是姜雪宁的先生,也管不到燕临的感受头上。
这是我最先感受到运筹帷幄的谢危出现一次判断失误的慌乱。
他没怎么参与进去宁二的生活,却能准确掌控到燕临待宁二的心意、宁二爱吃鸡头米这些所有的细枝末节。
作者刻画细节的笔力让我感受到谢危突然从书中立起来,成为一个缜密、纵览全局甚至让我作为读者都感到害怕的人。
但也就是这样一个人,因为对宁二心意错误把握的表现出的一刻惊讶,仿佛让我看到我自岿然不动的谢先生终于不再无懈可击。
金刚护体的神佛动嗔痴之念而崩开一道裂纹。
原来你喜欢的是张遮那样的么?你喜欢张遮,为何却同燕临那般亲密呢?燕临知道你喜欢张遮,竟还抱着及冠便娶你的打算吗?
我猜想这里有谢危思绪纷飞的一刻。
再是宁二找谢危还钱给张遮过年,谢危:“我还以为你要趁机向他表心意呢。”
明里暗里地试探,话里话外地那个酸呐。
还有吃着饭突然来一句“你跟张遮怎么就没在一起呢?”
潜台词仿佛在说:张遮哪处没跟你合上,说出来,让我避避雷。
没了张遮,又来了个沈芷衣,接沈芷衣还朝的马车上,娟又不明白了:“沈芷衣何德何能,值得你为她赴汤蹈火?”
姜雪宁说沈芷衣对她好,沈芷衣这样的人他们谁也做不了,谢危冷飕飕地说“受人掣肘,这样的人谢某的确做不了。”
心里怕是在翻陈芝麻、烂谷子的账:
张遮、燕临、沈芷衣对你好,你记得住,涌泉相报,我对你的好竟不及他们万分之一,还是你根本记不住呢?
此处可以联系姜雪宁过了两年才知道谢危为她送过一碗长寿面,谢危说“该被你气死的时候已经气死了。”
谢危就是这样,做的永远比说的多,甚至不说。
哪怕他心里再动容,嘴上功夫仍不输分毫。
心有多伤,嘴有多硬,说肉麻点,他需要用刀枪不入的躯壳来保护自己细腻柔软的内核。
宁二防备他,他也冷漠骄傲张遮没有重生:谢危·无他渡便自渡,宁二刻意跟他疏远客套,他让她滚张遮没有重生,宁二终于肯卸下心防来亲吻他,让他教自己学琴,他却连拥抱她的手臂都在颤抖。
第二,是谢危给自己的定位——反正自己不是好人。
在书里有两次冲突加深了他给自己设定的这种认知。
一是沈芷衣还朝后指责他对天教先抓后放,他说“弱肉强食,世间愚夫只配为人屠戮!公主殿下立于危墙,该当慎言。便有一日,我杀尽天下人,也只怪天下人甘为刍狗!”
二是快结尾,他并未依沈芷衣要求留沈琅全尸,他说“你说得对,我虚伪狡诈,步步为营,处处算计。世间生灵涂炭,世人流离失所,于我而言,并无所谓。”
这两段情节虽然相隔数章,但一直被一条引线牵着,那就是他和姜雪宁的情感变化。
第一次,沈芷衣指责他视人命如草芥,说他配不上姜雪宁,那会他知道姜雪宁去见了张遮,所以一点,就炸了,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第二次,是承接着他和沈芷衣那次谈话的张遮没有重生:谢危·无他渡便自渡,他跟姜雪宁还没说开,以为宁二要跟张遮走了,更豁得出去了。
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既然你说我配不上宁二,宁二也确实要走了,我便印证你心中所想,于是破釜沉舟地把一切推向最极端的高峰。
自己是好是坏,至于别人如何看、怎么想,一个会在前世了结所有毅然赴死的人,怎么会在意?
在我看来,他自己认为的狠,有很多事建立在第一点“嘴硬”的基础上。
第三,是谢危的坚守。
罗翔在《圆圈正义》里说,“爱’人类’,去不爱具体的人是很多文人的通病。”
要为万世开太平,却对个体的苦难视而不见。
谢危恰恰相反,他不爱众生,不在乎万民,却容易对见过的个体动恻隐之心。
所以他说“天下已定,我固当烹。”
所以他放过了幺娘。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没有坚守,怎么能一个人淌过血流成河的寂寂长夜?
在山洞里,他有过想死的念头,很快便被扼制住了,血海深仇尚未得报,他问自己“你怎么敢?”
自始至终背负着仇恨,却没让自己成为仇恨的傀儡。
阅遍佛道经书、潜心佛老之学,也是寻求精神解脱。
这让我想到《冬将军来的夏天》关于信仰的话题——“信仰是餐桌礼仪上的筷子,用筷子夹起一片灾难,用筷子夹起一片伤害,用筷子夹起一道快乐,然后再夹起一盘悲伤。使用筷子是让自己面对人生时更优雅。”
信仰是心中干干净净,相信点什么,才能熬过去,坏运气的人可以选择的处世哲学。
我始终坚信,谢危是心里有善恶天平的人。
往哪端偏点,越点常规世俗的界,看心情。
厌世,是因为不愿这样处世,但他不得不。
只有向阳的人才会在背阴时痛苦。
如果没有,他前世不会选择死。
当时一个七岁的孩童,背负着舍弃、仇恨和道义,孤孤单单地走到这一步,已经很苦了。
佛道义理支撑他完成了谢危该做的事。
然后将儒释道三家经卷烧了个干净,穷极义理,漫漫余生,他已经找不到解脱之法了。
只有这一世,宁二成全了他四方食事、人间烟火。
他才活了下来。
“圣人看透,唯其一死;若生贪恋,便作凡人。”
第四,是谢危的得过且过。
两个人终于把窗户纸捅得破破的,表面的假和平碎了一地,姜雪宁说“如果你杀过我呢?”
谢危想也不想把刀递给姜雪宁“来张遮没有重生,杀我。”
既然你说我杀过你,那便让你杀回来,痛痛快快的解决。
至于什么时候的事,有没有这回事,谢危不去钻牛角尖张遮没有重生,他说了“我不想知道。”
这也是我坚定不移占危宁的原因。
作者用瓶瓷和百炼钢分别概括了遮宁和危宁的感情。
瓶瓷有隙,裂痕有了便是有了,修补了也有一道阴影横亘在心中。
张遮放不下前世姜雪宁做的事,姜雪宁因为前世的愧疚和执念而在这一世对他尽力去弥补和靠近。
张遮和姜雪宁太像了。
谁都做不到撇开前世的爱恨,所以张遮一句“娘娘”,宁二什么都懂了,不抱期望地放弃。
谢危不一样,身处苦海,无他渡便自渡。
看了一些怀疑谢危也是重生的想法,在我看,谢危根本用不着重生,他活一辈子比宁二和张遮活两辈子都清醒。
“倘若你能想明白你跟他为何没能在一起,也就不叫姜雪宁,今时今日也不会坐在这儿了。”
在城楼之前,他问“你跟张遮两情相悦,怎么就没在一起呢?”得到宁二“白瓷有隙”的回答,他表现的神情很有意思——
“谢危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见得她这浑身竖起尖刺的架势,心里反倒痛快不少,只是注视着她的目光,又不免多了三分嘲讽。”
什么隙不隙的,他从一开始就看不上这个说法。
不得不感叹作者的笔力,后文谢危在城楼上摁着姜雪宁看冶铁时的言论,联系此处他嘲讽的细节,一切有迹可循。
这是他跟张遮的本质不同。
强扭的瓜不甜,张遮坚守这个道理,面前一个坎,他知道自己跨不过去,便好好待在原处,
心羡对岸的风景,却从不打算涉足。
而谢危不同,瓜甜不甜,扭一扭不就知道了。
舍弃现实的两情相悦去成全虚无缥缈的白瓷有隙,舍实践而求理论,实为本末倒置。
苦果亦是果。
天知道我看到他拉着宁二去看冶铁的铺子说从没有什么“瓶瓷有隙”,“你我都是块打断了骨头要淌血重铸的铁”激动的心情。
什么前世今世、什么爱啊恨啊的,摆到他面前,抽刀断水,管他水流不流。
跨得过便跨过去。
那一刻我真的透过文字,想象到谢危把自己作为熔炉里的铁,千锤百炼,淬火重塑。
誊过来一段我最初看小说的感受——
如果说姜雪宁是困在深井里的人,张遮便是那天空朗月,在她身上落下三分清辉,谢危却会是跳下去,不由分说拉她出深井的人。
危宁就是天生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