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喜剧大赛漫才组合胖达人|土豆、吕严:在喜剧大赛上讲漫才,一场无心插柳的冒险|正午访谈
如果要求喜剧必须给你带来思考,带来意义,那就又走了老路。
采访 文 | 刘燕秋
这是一场奇特的葬礼。当父亲去世,参加葬礼的客人却与儿子印象中的父亲毫无关系,从古惑仔到科学家,再到更荒诞的半人马和土星。儿子发现,原来在工人之外,父亲还有更多他不知道的身份。这个无厘头的故事,源于土豆对父亲年轻时生活的好奇。在《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的舞台上,演员和编剧之一的土豆透露,这原本是一部献给自己父亲的作品。很长一段时间他不清楚自己父亲是做什么的,后来才知道父亲当过坦克兵。
在《喜剧大赛》这种有各类喜剧形式参与的竞技中,讲漫才是一件危险的事,因为观众对这种形式的演出感到陌生,更何况该组合成立还不到半年时间。难得的是,《父亲的葬礼》后来成了漫才组合“胖达人”在《喜剧大赛》上观众满意度最高的作品。
“胖达人”由负责吐槽的吕严和负责装傻的土豆两人组成。吕严进入喜剧行业的时间更长,他本是动漫迷,喜欢看各种搞笑番,在五年前进入一家喜剧公司工作,从此开始正式以喜剧为业。而土豆,则纯粹是机缘巧合才进入这个行当。2018年年末,他偶然看了一场喜剧演出,才进入了喜剧世界的大门。
更早之前,土豆在广播电台上班,做记者、主持人,也做配音员。土豆热爱这个行业,干起来得心应手,但是随着行业开始走下坡路,他感到悲愤,但他也清楚,个体的命运终究要被卷入时代的洪流。那时候脱口秀开始火了,喜剧行业似乎迎来了一个春天,他便想多花点时间来尝试喜剧。在参加《喜剧大赛》之前,土豆在线下开放麦说过脱口秀,但他认为,受水平所限,自己一直游离在行业外面。“我以前在语言行业工作,对语言有一定敏感度,但那也不足以支撑我有良好的表达,尤其这两年讲脱口秀的人多了,周奇墨、呼兰等都开始强调表达,我在技术方面有一点跟不上。”土豆说。
“胖达人”两人的相遇和碰撞,过程并不曲折。吕严原来所在的喜剧公司搞了一个培训项目,教大家即兴喜剧,土豆上了这个课程,两人就此认识。2021年2月,土豆看到《喜剧大赛》节目的海报,觉得可以试试。从3月开始,他们尝试创作,写了一点,但几次尝试都没取得理想的效果。“我们不得不想想还有什么其他的喜剧形式。”土豆回忆说,之后他们找到了漫才。
漫才一般由两人组合演出,一人负责吐槽、输出,一人负责装傻,配合吐槽者。漫才要求笑点密集,表演者要在短时间内甩出多个包袱。一开始,吕严是那个装傻的人,土豆来吐槽他,试了几次以后,他们发现还是交换一下角色更合适。
在国内,做漫才是一条少有人走的路。在吕严看来,做漫才不容易,找到合适的搭档更要碰运气。漫才演员要在音色、喜剧审美、人物属性(吐槽还是装傻)等多方面相互契合。“我们俩性格天差地别,如果人类的性格有两个方向,我们就是朝着不同方向走的两个人。我们对喜剧的审美比较一致,再加上音色很搭,又都有一点表演天赋和台词功底。可以说一年一度喜剧大赛漫才组合胖达人|土豆、吕严:在喜剧大赛上讲漫才,一场无心插柳的冒险|正午访谈,我们运气很好,碰上了彼此。”
关于漫才、以及《喜剧大赛》上的创作和表演,界面记者和土豆、吕严聊了聊,访谈内容有所编辑。
奇怪邻座与父亲的葬礼
记者:你们在《喜剧大赛》的作品《大巴车上的奇怪邻座》,听说用了不到半天时间就写出来了,能讲讲这个过程吗?
土豆:和我们一起创作的还有编剧还珠老师和庆华老师。有一天还珠老师看了一个电影,里面两个人说对方是双胞胎,但两人长得根本就不像,他就问我们,能不能用到这个点子。我们两个一听就觉得,这个设计非常无厘头,如果两个人能够毫无理由地开始认亲,应该会是一个很好玩的场面。
我们下午开始创作,想不起来地点为什么是定在大巴车上,反正核心点是,一个人怎么能够向另一个人证明自己是他的双胞胎兄弟,而且他每一次举的例子、提出的问题,既站得住脚,但观众又知道有点扯淡。我们两三个小时时间想出了很多点子,就把这些都连接在一起。回头看,这个作品没有任何人物,剧情也非常简单,这是一个少数派的戏。
记者:在《喜剧大赛》中“复活”后,你们的作品做了哪些改变?
土豆:我不能再做《大巴车上的奇怪邻座》那种纯语言向的作品了,它太单薄了,在线下演还行,但在这个节目里,你看蒋龙和张弛又唱歌又跳舞,人物也那么好,剧情也立得住,特别有表演张力,结果我们两个就坐这干聊。两种表演区别太大,我觉得观众没有办法给我们投票。
吕严:和其他人成了团队以后,大家可以互相帮衬,每个人身上都有很棒的帮点,想要融合在一块的话,你就要舍弃一些东西,学习一些东西,再融在一块,才能出来更好的作品。《父亲的葬礼》也说明了这一点,大家都展现出了自己的光芒。如果只是两个人坐那儿聊天,很难再进入其他角色,展现也太单调。
记者:《父亲的葬礼》的创意来源是什么?
土豆:《父亲的葬礼》来源于我以前在讲脱口秀时的一个社会观察。我去参加我哥婚礼,来客我都不认识,他们说各地的方言,形态各异,很奇怪。我没法和他们搭话,很尴尬。而我们在这个主题赛里抽到了“父母”选题,我就想到了以前创作的一些段子,把两件事情混合到一起,只不过是把婚礼改成葬礼。
记者:《父亲的葬礼》是你们都感觉最满意的作品吗?
吕严:那个是我们放弃了很多,而不同元素又融合得最好的一个作品,说实话,表演上反倒是我们所有作品中最简单的。从创作上看,我们用了标准的结构,用了无限夸张的想象力,用了吐槽的处理方法,加上排练时间充足,表演很有张力,最后呈现出来的结果就是皆大欢喜。但这种结果不可复制。
今天我直播的时候,有人问我,最后都到土星了,从创作上来讲,还能再往后翻一番吗?我说,可能就没法翻了,土星已经打破了生命的界限。第一番是职业的界限,第二番是人物的界限,第三番是物种界限,到了半人半马,第四番是生命的界限,到了土星再往上没法翻了。当然,隐形的人和空气也可以作为角色登场,但是那个很难在视觉上呈现,还不如就到土星。
记者:创作中所谓的翻几番具体指的是什么?
吕严:首先要有一个核心的游戏点,以《父亲的葬礼》为例,这是一个很标准的,它的游戏就是通过那些我不认识的父亲的亲朋好友,来了解父亲的生平。游戏点在于,来的人都很奇怪,可以有不同的奇怪的方向。所谓翻几番,就是要求每一番都比上一番更有张力。
记者:那么,漫才的创作方式是怎样的呢?
吕严:漫才作品的四个节点,叫启承转结。首先,两个漫才演员到舞台上介绍自己的身份,介绍完以后,开始搞一个话题进入短剧节奏。比如我钱包丢了,最近太穷了,要是天上有钱包掉下来就好了,为了防止捡到钱时不慌张,我们来提前彩排一下。好,转身,然后拍手回来,就进入人物,漫才正式开始。随主线发展,可以用各种不同的手段进行吐槽,比如说捡钱包,地上有个钱包,装傻的人坐在地上喊,捡一个,捡两个,捡三个……吐槽的人说,哪里有这么多钱包,谁会把这么多钱包扔在地上。装傻的人把钱包扔到地上,吐槽的人说,地上真的有,好开心,然后装傻的人扶一个老奶奶,吐槽的人会说,你不要扶她啊,这样只会更穷的。总之,漫才不需要升番,只需要让故事发展,一直到结尾,到高点,然后谢谢大家,结束。
记者:《父亲的葬礼》已经不算纯粹的漫才吧。你们怎么去定义像《父亲的葬礼》这样一种喜剧形式?
土豆:我们目前统一的想法是,把它叫做吐槽式短剧。它还是属于,不属于漫才,但是加入了一些漫才的技术。
吕严:漫才的置景会更简单,但是《父亲的葬礼》其实和SNL(《周六夜现场》)已经差不多是一种级别的置景了。所以,我们认为这算是独特风格的。
记者:有人认为,和传统的小品相比,它的特点主要是更短平快。可以这么理解吗?
土豆:这么理解有点太短视频话语体系了。是单一游戏,就是一次只玩一个游戏,这个游戏指的是里边人物或者剧情的笑点,它的时长确实要更短一点,笑点必须要更密集,而且它不需要煽情或者提升价值,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评价标准。
记者:对于《喜剧大赛》的节目,有人觉得,有的段子好笑又比较高级,有一些只是好笑。你们怎么考虑的吗?
土豆:我个人认为,对于创作者来讲,高级是有必要学习的,但是对于观众来讲,高级低级都没有任何意义,好笑就可以。如果还要求喜剧必须给你带来思考,给你带来意义,那就又走了老路。思考不是刻意营造的,而是你呈现的最后的结果所带来的附加产品。
漫才会更天马行空一点
记者:在中国做漫才,你们遇到哪些难点?
土豆:最大的难点是,你前面没有领路人,我们俩开始琢磨着演的时候,肉食动物还没有上《脱口秀大会》,中国的漫才演员很少,没有什么学习的对象,就得靠自己琢磨。但你琢磨出的东西,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笑,因为也没有线下的漫才演出平台,只有单立人组织了一次喜剧比赛。等于说,我们既没有老师,也没有办法衡量自己的表演好不好笑,这两点是最困难的。
吕严:漫才和我们平常看的其他喜剧形式不太一样,它不是以个人观点表达为核心,而是从另一个维度进行创作。现在国内比较火的单口喜剧和脱口秀,其核心其实是个人观点表达,但漫才是从夸张的程度来进行展示,这样就诞生了一种新的配套角色——吐槽者。因为装傻的人展示的东西太脱离现实,需要有人把它掰回来进行纠正。这样就形成了吐槽和装傻的关系。
总之,漫才会更加天马行空一点。
记者:在决定做这个形式时,你们有没有考虑到,观众可能会不适应?
吕严:一开始我有此担心,我跟土豆也聊过一年一度喜剧大赛漫才组合胖达人,土豆的意思是,咱们就去下场子试试。
土豆:看完国外漫才之后一年一度喜剧大赛漫才组合胖达人,我们尝试着按那个节奏创作,但到演的时候才发现,观众会觉得语速有点太快,或者一些梗的逻辑不太符合我们的欣赏习惯,所以我们把它逐渐改成中式的、观众能理解的形式。
记者:漫才类作品需要创作者有比较丰富的想象力,一般你们的创作思路是怎么样的?
土豆:比较少来自于现实生活,我们目前也没有想到任何创作规律和技术总结,一切纯靠直觉。我们也没有任何参考的对象,就是靠缘分。回头想想,每一次我们按照规律去推想象力的时候,就觉得特别贫乏、无趣,而突然那么一下子想出来的东西,又都恰到好处。所以灵感只能跟缪斯借吧。
记者:因为国内没有太多可借鉴的,国外漫才届有哪些代表人物会对你们产生影响?
吕严:刚开始做这种风格时,肯定还是看经典的三明治比较多,他们是日本的国宝级艺人吐槽大会,后来慢慢开始看M1比赛出来的一些新人。土豆比较喜欢和牛,我更喜欢霜降之星那种举例、比喻式吐槽做的特别好的组合。
记者:三明治人对你们的影响主要是在什么方面?
吕严:三明治人既做短剧又做漫才,刚开始的时候,我们会参考和借鉴三明治人,身上还是有很多他们的影子,但持续时间并不长。到《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的时候,我们基本上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喜剧人物,这个影子就慢慢淡淡化了。
土豆:我觉得前期主要是在创作上模仿三明治人的喜剧剧情,大概到了《喜剧大赛》的阶段,就在7月中旬写完《大巴车上的奇怪邻座》那个瞬间,我意识到,这个作品跟三明治人,跟我们以前看的漫才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就在那一天,我意识到,我们已经摆脱了模仿,开始创作自己风格的喜剧。
我并不知道以后的喜剧之路该怎么走
记者:你们的组合“胖达人”是3月成立的。相当于参加喜剧大赛时,你们成立才不到半年,这么短的时间里,两人是怎么找到合作默契的?
土豆:默契这个东西很玄学,对吧?我们3月成组,4月就去《喜剧大赛》面试。真正意义上的默契确实要等7、8、9月,在创排和录制期间,我们才培养出来默契感,彼此能够搭得上戏。
吕严:漫才没有那么容易做。比如音色,对于漫才演员来说非常重要,两个歌手可能唱得都很好听,但是不一定合唱就能好听,这就是声线波动的契合。我们跟其他小伙伴也尝试搭过,之所以最终是我们俩成组,就是因为我们一下子就能搭得上吐槽大会,而不是后天训练得来的。真的是运气好,碰上了。包括我们对笑点的理解也比较契合,当第一赛段淘汰复活以后,对于在第二赛段需要改变这件事脱口秀大会,我们都没有分歧,都感觉到不能再按照之前的模式创作了。
记者:这次参加喜剧大赛对你们会有什么样的影响?你们之后会坚持往漫才这个方向发展吗?
土豆:说实话,我并不知道我以后的喜剧之路应该怎么走。通过这个形式,我们被一部分人看到了,但如果就让我这么一直创作下去,我还是很难获得满足,想表达的也表达不出来,我未必会很快乐。所以,漫才有可能也只是我阶段性的一站。人生的终极目标到底是什么,可能要再演一段时间才能知道。
吕严:在国外,一个搞笑艺人一年的工作是非常满的,包括聊天类的节目、搞笑艺人的选秀等等。但漫才在中国并没有形成一个完整的体系,没有明确的道路,没有前辈给你配搭好很多东西,没有各种属于这条赛道的机会。国内之前也出过《万万没想到》一类的作品,但那些参与人员出来之后,都去做了别的事情。现在我们面临的也是同样的问题。你在一个阶段内会因为这些演出被大家认识,获得一些机会,但以后呢?这条赛道还没有走完,需要有人往前走。
我个人还是挺喜欢吐槽类短剧、漫才和即兴喜剧的,另外,也受自身天赋所限,我觉得自己的大方向是定在这一块的,我是比较明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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