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词独白男生:苏秀:一个婴儿的独白 | 《我的配音生涯》连载(74)
苏秀著《我的配音生涯(增订版)》,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年11月第1版。上海译文出版社授权连载。
一个婴儿的独白
一九八二年,我刚从杭州疗养回来,大家就告诉我来了一部日本彩色故事片《我两岁》,特别讲起其中一个小男孩的戏拍得好极了。这是一部充满生活情趣、非常好玩的影片。
过了两天,厂长老陈就找我去他的办公室交代说:“《我两岁》交给你搞。先对口型搞本子,同时也把配音的人选考虑好提出来。”
电影开始了,银幕上却是光影闪闪,一片混沌。是放映员没把焦点对实吗?不是,这时出现了牙牙学语的奶声奶气的画外音:“我生下来以后,先看到的是一闪一闪的影子……”原来这几个镜头是从一个生下来才十九天的婴儿——太郎眼中看到的世界。让一个出生才十九天的婴儿说出他的思想和感受,真是别开生面。
每个人都有过婴儿时期,每个做父母的也都是从初生的婴儿开始把孩子一点点抚养大的,但是有谁知道襁褓中的婴儿想些什么呢?妈妈千代(曹雷配音)幸福地凝望着太郎,看着看着,太郎哭了。她还以为太郎已经认识妈妈了呢。可太郎告诉我们:“那时候我正在练习活动全身的肌肉,那只不过是碰巧活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这个以为我会笑了而高兴的人就是我母亲。可我生下来才十九天,还不知道你是我母亲。”是的台词独白男生,太郎说得不错,初生的婴儿不会看,也不会听,更不可能认识妈妈。
现实生活中没有一个生下来不久就会侃侃而谈的“神童”,然而《我两岁》中出现的情节和太郎大段的内心独白不仅使我们感到新鲜、有趣,而且使我们感到亲切、真实。影片作者别出心裁的艺术构思并非随心所欲,而是他们大量、细致地观察研究了婴儿生活习性以及年轻父母心理状态的结果。如有一场戏,太郎生病了,热度虽不高,却昏睡了一整天。晚上,爸爸妈妈刚睡下,太郎却哇哇地哭闹起来,妈妈以为他要尿尿,又担心他被虫子咬了,还想他可能饿了,忙给他喝牛奶。可怎么都不行,一关灯让他睡下,他就马上大哭。太郎说:“我白天睡了一天,所以一点也不困。我就想叫人陪我玩,可是爸爸妈妈一点也不理解。”看到这里,我们不禁恍然大悟,联想起自己不也曾做过这样的“糊涂爷娘”吗!
《我两岁》几乎没有什么故事情节,却非常引人入胜,导演市川昆简直像会变魔术一样,使扮演太郎的小演员——当时只有一岁零八个月的铃木博雄那么听他摆布,哭啊、笑啊、调皮、撒娇,都“表演”得那么合乎剧情的需要。太郎不仅会随着电视播送的音乐有节奏地手舞足蹈,还会假装要撒尿骗妈妈来抱他。当然,我相信市川昆导演并不会任何魔法,他之所以能使小铃木表演得如此精彩,只是他熟知电影表演技巧,同时又熟知婴儿心理台词独白男生:苏秀:一个婴儿的独白 | 《我的配音生涯》连载(74),并善于驱遣他们的结果。在本片获得日本《电影旬报》(相当于我国的“百花奖”)一九六二年十大佳片之首的荣誉时,市川昆也获得了当年的最佳导演奖。
这部影片语言诙谐,人物关系微妙有趣,带有浓厚的喜剧色彩,这些微妙都是在译制工作中必须着意加以体现的。
首先是剧本的翻译。日文翻译赵津华曾与我多次合作,译过《啊,野麦岭》、《远山的呼唤》。她虽然不是我们厂的专业翻译,但她却聪明、好学,在近十年的工作中已经完全掌握了搞译制片剧本翻译的特点。她译的剧本不但口型与原片基本一致,中文对白也能考虑到原片的风格、语言的性格化以及时代感等等。她日文水平高,对日本的风土人情也非常熟悉。当时她已调到香港工作,正赶上她回内地休假。我一听到她回来了,立刻把她“抓”了来。这次译制《我两岁》能有机会再次与她合作,我觉得格外高兴。那时工作是没有稿酬的,完全是尽义务。
说实话,搞剧本最难的还不是口型问题,而在于既要保持原片语言的特点又不脱离中国观众的习惯,因此有些话就不能逐字逐句地死搬过来。例如有一句台词是“不知不觉他已经不是婴儿了,是孩子了”,在中文里,孩子也包括婴儿,如按日文直译,中国观众就听不懂了,所以我们译文就成了“不知不觉他已经不是婴儿了,长大了”。再如,妈妈千代向丈夫五郎(施融配音)抱怨婆婆(赵慎之配音)一面抢着干家务活一面又喊累,说婆婆“够瞧的啦”“受得了吗”,这些语言既接近原文又使中国观众感到异常亲切。爸爸五郎不愿再要孩子了,他抱怨“小家伙生下来就像地震,像火烧,让人不得休息”。原片演员说最后一句话时,情绪十分激动,“不得休息”很难说出那种气势。我们改成:“小家伙生下来,就像地震,像火烧,四面夹攻。”这才便于配音演员的感情表达。
译制这部影片最主要的难题还是太郎的配音人选以及如何保持原片婴儿“说话”的这一艺术特色。
这部影片别开生面地让出生才十九天的太郎开始说内心独白,一直说到他两岁。这些独白从幼儿的感情心理出发台词独白男生,用的是牙牙学语的幼儿语调,但说的是大人话,而且诙谐、幽默。如爸爸鼓励太郎学走路时说“加油啊,你是男孩子嘛”,太郎立即反驳道:“我是人,是不是男孩子我可不知道。可我是人,不像其他动物,生下来就会走路。”他生病,又说奶奶:“奶奶利用小孩子想得到消防车,就肯忍受疼痛的心理,硬给打针,太不应该啦。爱我的爸爸妈妈也用暴力逼我吃药,我再也不相信大人啦。”显然,像这样的台词真让一个两三岁的孩子来讲,肯定是他们难以胜任的。如果找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配呢?他们又不易掌握幼儿奶声奶气的味道。老陈也嘱咐我:“太郎的配音,一定要掌握好他牙牙学语的特点。”反复考虑,权衡利弊,我终于提出了人选——丁建华。
丁建华
第一,小丁有配男孩的经验,曾在日本动画片《龙子太郎》中配过龙子太郎,在八一厂出品的故事片《天山行》中也配过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第二,她可以做出小哑嗓,以增加原片那个胖墩墩的小男孩的调皮色彩。第三,她临场适应性强,可塑性大。
然而,这次任务还有一个新的困难摆在我们面前,《我两岁》不是动画片,太郎是真孩子演的,语气必须真实、自然,不能像《龙子太郎》那样夸张,可是又要说出奶声奶气的味道,又不能有做作的痕迹,而且是大段大段的台词,全靠演员做戏是很容易露馅的。怎么办呢?
我想起在录制日本动画片《天鹅湖》时,为了使影片中两只小松鼠的发音区别于普通人的形象,我曾和录音师金文江一起试验过几种速度的变速录音。记得有一种速度,演员的音色变了却听不出变速的痕迹,当时我们觉得这种速度作为动画片中小松鼠的声音还不够夸张,没有采用。如果把这种速度的变速录音用在《我两岁》中太郎的配音上呢?不是既可使小丁的声音具有奶声奶气的特点,又可使观众感觉不到录音变速的痕迹吗!
但是变速录音只可改变小丁的音色,幼儿牙牙学语的语气还得靠小丁自己说出来,录音师是无法帮忙的。为了表现幼儿说话的特点,我不得不提醒小丁不要把每个字说得那么清晰,以致小丁抱怨说:“自从进厂以来,你们就要求我口齿清晰,这次你却要求我说话不要太清楚台词独白男生:苏秀:一个婴儿的独白 | 《我的配音生涯》连载(74),这倒也还得好好练练呢!”诚然,对一个专门以语言塑造人物的配音演员来说台词独白男生,必须时刻注意口齿的清晰,吐字归音的准确,但是丁建华在为《我两岁》中太郎配音的过程中稍不留意把字咬得太清楚了或者音量大了一点,就立刻失去了牙牙学语的味道。同时,发音部位也要严格加以控制才能出现那种男孩的小哑嗓……真是工作得十分辛苦。
译制导演的主要工作,不但是必须准确、细致地理解原片,更主要的,是必须还原原片的特点和韵味,否则尽管把影片译成了中文,仍然打动不了中国观众的心,引不起中国观众的兴味。
《我两岁》表现的是凡人小事,但经过艺术家的提炼却变得如此生动、引人、富有艺术魅力。这就要求我们在译制工作中对原片人物心理活动抓得准,抓得细,才能把原片的趣味充分体现出来。例如五郎看见妻子千代从美容院做了头发回来,变得那么妩媚动人,兴致勃勃地想像当年那样一块儿去看场电影,可千代一心惦记着儿子,根本没理会丈夫跟她说了些什么。她忽然问:“他尿裤子没有?”五郎的一团高兴给问得烟消云散,他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回答说:“刚才他尿过了。”配音演员只有准确充分地表达这对小夫妻的情绪变化,这场戏才会引起观众会心的微笑。
五郎的哥哥调去大阪工作了,五郎想把原来与哥哥同住的母亲接来,又怕千代不同意。他一边吞吞吐吐地讲,一边观察妻子的动静。千代听罢起身去冰箱拿大麦茶,她说:“大麦茶还不够凉。”表面看来这句话与婆婆是否来住毫不相干,但这句话并非闲笔,她的语调是温存的,五郎正是听了她这句充满柔情的话,才有勇气把话全讲出来。千代虽然婚前就讲好不与婆婆同住,但现在却不愿丈夫为难。好胜心也使她想“跟奶奶的关系也一定比嫂子处得好”。
像《我两岁》这样的影片,没有大的波澜起伏,也没有什么深度和广度,它不像《华丽的家族》和《金环蚀》那样气势磅礴,也不像《尼罗河上的惨案》那样有离奇的情节和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它只不过是一首小曲,但却流畅轻快,温馨可人。
《我两岁》鉴定时,厂里大多数人都没听出来太郎是小丁配音。他们问:“苏秀从哪里找来的孩子?”甚至连小丁的妈妈都没听出来太郎就是她女儿配的。当然,小丁和我都为此感到万分得意!
苏秀著《我的配音生涯(增订版)》连载回顾
曹雷——人活一辈子,她活两辈子 | 《我的配音生涯》连载(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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