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合儿童的脱口秀段子|不 再 好 笑 的 脱 口 秀
文|一个悦己
每年八月，都是我最快乐的时候，它不是来自某一个特定的人，而是来自《脱口秀大会》
第四季的《脱口秀大会》开播了，依旧保持着原有的风格，搞笑无厘头适合儿童的脱口秀段子|不 再 好 笑 的 脱 口 秀，看起来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停不下来。
今年又紧跟时代的脚步，段子多聚焦现实话题，容貌焦虑、学历内卷、社交恐惧、男女思维差异……
它还是会让观众在捧腹大笑的同时，情绪得到宣泄，心灵得到慰藉。
但渐渐我却发现曾经好笑的脱口秀不再好笑了，像是带着镣铐舞蹈，在话题的裹挟下慢慢变了味。
脱口秀从 「好笑」到 「为了好笑而好笑」
脱口秀从去年才算是迎来了“春天”。
这个迟来的“春天”，源于杨笠的出圈。
杨笠“普信男”的段子相信很多人都不陌生，这个段子给杨笠本人带来了流量与曝光，同时也带来了无尽的误解与谩骂，让她遭遇了一波波网络暴力。
今年杨笠上场后，她问观众“准备好听到一些犀利的男女话题了吗？”
场下一片欢呼。
从她火了之后，她的处境就很难由自己决定了。
杨笠仿佛不再代表本人言论，而是激起男女话题讨论的炸药包。
女性期待她带来更犀利、更本质的话题，引起重视。男性等着挑她的漏洞，看她还能说什么，还敢说什么。
杨笠的脱口秀永远是行为艺术，她自己完成上半场，舆论导向完成下半场。
尽管杨笠因被网暴身心疲惫，尽管她解释过很多次，是因为不好笑删除了“普却信”的女生部分。
去掉后半句，只是出于喜剧效果考量，没有任何挑起对立的想法。
但她还是猝不及防地火了，被网友称“杀疯了”，被嘉宾呼为“超气人美少女”。
在这场舆论战中，人们只想断章取义，听自己想听的内容，批判自己想批判的事情，和她是谁，和她本身的段子是什么意思，毫无关联。
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没有人能逃得过，尤其是脱口秀演员。
他们的输出已经不再是纯粹的喜剧表达，而是被网友和观众放大了的价值观宝典，里面尽是可以战斗的金句，随便拿出来都可以炸场子。
比如杨笠的“不要轻易地调侃男性，如果非要调侃，只调侃成功的那部分。”
“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一个男的，如果生活过得不如意的时候，会变得多么的丧心病狂、多么的歇斯底里、莫名其妙、无理取闹……简单来说，就是跟女的一样。”
在整个脱口秀文本中，单独拿出这些段子来听，的确搞笑、有分量，但也真的容易产生歧义。
而现在的互联网时代，又有多少人这样想当然地误解脱口秀演员的本意，为了好笑而好笑？
有人说脱口秀就是逗人哈哈哈哈笑的喜剧，很浅薄，但是我想问一句，“好笑”不恰恰是脱口秀的第一目标吗？
不是。
现在好像颠倒了，人们在拿放大镜看脱口秀，演员的段子立场正不正确？价值观立不立得住？这成了首要的问题。
恍惚间，有点像做高中语文阅读理解。
人家真正想表达的意思，get不到。
人家没有的意思，非要过度解读。
杨笠说：“妈妈不再催婚了，因为以我现在这个名声，如果一个男的想娶我，应该只是打我的时候更方便。”
网友听完哈哈哈哈狂笑，说她活该。
其实她是想通过调侃自己，揭开家暴这个血淋淋的社会话题。
豆豆讲自己女朋友找不着方向的段子。
从地铁口出来后打开导航找不着方向，得傻傻地跟着光标转一圈，看看往哪走。
“这前面是墙诶。”
“可导航说要往前走啊。”
“长城你听过吗，秦始皇造长城不就是为了敌军遇上这堵墙时，不往前走了吗？”
本来是个不错的段子，调侃方向感差的人与抽风的导航系统相爱相杀。
但因为表演中的一句“有没有观察过一个女生看导航”，这段表演被认为扣上了“强化刻板印象”的帽子。
现在的观众，严肃事件娱乐化，娱乐节目却要严肃化。
一边热衷于在严肃的社会事件里搞笑，残忍的杭州杀妻案变成了“化粪池警告”。
一边又热衷于在真正搞笑的喜剧场合，去追问一个看法和立场，进行价值观评判。
脱口秀有很多种演绎方式，或吐槽，或犀利，或幽默。
但无论内容如何，好笑都是共性，也是最终的落脚点。
但现在“好笑”这项标准却渐渐被淡化，有没有观点、立场才更重要。
网友们指责豆豆时，已经毫不在意他的幽默，对表演细节的掌握。
甚至不在意他在表演中提过，“很多年轻人都没有方向感”，不只是女生。
就像在大众眼中，杨笠的才华、幽默已经完全需要为“男女话题”让位，她只能是挑事的话题制造者。
脱口秀好笑的时代，好像已经过去了，一声声哈哈哈哈哈哈哈背后，脱口秀成了被绑架的样子。
想当初，我们看脱口秀纯粹的文本+表演，就足以捧腹大笑好久好久；
现在，我们看脱口秀好像多了一层包袱，要拿放大镜无限放大某一个梗。
演员，为了好笑而好笑。
观众，为了笑而笑。
真的不一样了。
脱口秀从 「简单」到 「复杂」
本届脱口秀黑马——徐志胜，吐槽自己的长相，却让观众惊喜连连。
这是一个明明可以靠能力吃饭，却偏偏要纯粹“靠脸搞笑”的男人。
只要是看到他的人，都会被他的长相逗笑，但其实他的梗比他的长相还要幽默一百倍。
他的脱口秀笑点之密集，让观众舍不得错过任何一个镜头。
聊直播带货。
得知老板让他负责推销面膜，他第一反应是：
“就我这个长相，你让我卖面和卖馍都行。”
（仔细看他的小眼神）。
观众还没从上一个笑点缓过劲，徐志胜继续抛梗。
请重点留意徐志胜的山东口音：
出现在直播间的时候
看直播的观众也很激动
在那里疯狂地发弹幕
但我发现没有一条弹幕在问产品
全都是win号(问号)
完了吗？
没有。
接着他抱怨自己脱发——“这个长相还有什么能失去的呢？直到我开始脱发。”
说着他摆弄着自己的头发，说额头这一块以前都是头发，吐槽“这个头发掉的是真给我长脸。”
徐志胜的好笑，他自己都清楚，甚至直言自己上台五分钟不讲话，观众也可以一直笑得停不下来。
看他的长相，想笑；他一开口，方言更好笑；他讲起自己悲惨生活的段子，幽默风趣得更更更让人想笑。
脱口秀在我的理解中，就是用自嘲的方式进行类似心理学中的脱敏过程。
把畏惧的事情、想不明白的事情、看不惯的事情说出来，哈哈哈哈哈就翻篇了，这就是脱口秀的简单之处。
还有一位选手让我印象深刻——小佳，他和场上的选手略有不同，因为出生时大脑缺氧，导致小佳口齿不清、走路异于常人。
他上台先是用一些调侃自身的段子，消解观众们对他天然的同情。
说有一次以为前排观众因为同情他的悲惨经历而落泪，结果一问才知道，观众是被他不小心喷了满脸口水。
小时候，他以为自己“长短脚”、走路一瘸一拐才是常态，于是用同情的目光扫视着那些双脚走路的人。
他看着健全的人，感慨“他好可怜呐，竟然双脚，都在地上~”
我看着小佳的表演，已经和现场的很多观众一样被他逗笑了，但只敢笑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笑得太开心，对他有所冒犯。
对于弱者，我们天然同情心泛滥，但这种同情有时候并不是本人所需要的，尤其是脱口秀演员，他们期待的是因为自己的好笑段子逗笑观众。
小佳第一场连续编排了好几个关于自己身体缺陷的玩笑，让观众去相信他足够乐观、坚强。
见大家笑得越来越放肆，小佳还露出颇为得意的神情，把自己的缺陷称为喜剧界天赋。
“别人的好笑是刻意追求的，而我得来全不费工夫。”
现场的氛围真正达到巅峰，是在小佳开始讲与身体无关的有趣故事时。
回忆上学时，老师早读课上喊他谈话，让他在班上“当卧底”。
早读课结束后，班主任洋洋得意地宣布“你们小心点，我已经在班上安插眼线了”。
小佳此时无比崩溃，吐槽“大哥你早上就喊了我一个人出去，傻子都知道卧底是谁了吧？”
全场哈哈哈哈大笑停不下来。
小佳的表演很难得，普通脱口秀演员，只要把观众从“好奇”逗乐到“开心”就可以；而小佳要先引导观众克服同情，进入“敢笑”的状态，再带动所有人大笑。
不容易。
最后小佳在舞台上说出：
“不好笑，才是脱口秀演员最大的缺陷。”
全场沸腾，肃然起敬。
大张伟点评小佳时说到：“现在这个年代都是开一个玩笑就会被一堆人说，我们好像越来越发达，但是我们能说的话越来越少了。”
明明小佳的段子那么好笑，但当我们过度细想这是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如果笑得放肆，就是对他不尊重，由此而收住自己的笑。
才是对他最大的亵渎。
当他敢于把自己的伤疤展现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自愈了，而我们想笑却不敢笑奇葩说，伤害的是他作为脱口秀演员的成就感。
这才不应该。
把简单的快乐过分复杂化，会消解快乐，这才脱离脱口秀的真谛。
再谈谈脱口秀简单与复杂的问题，或者再深入一些：脱口秀好不好笑，由谁来界定？
海选的时候是四位嘉宾决定，四灯可直接晋级，未达到四灯分，就要pk。
主题赛的时候嘉宾＋观众投票，小组末位淘汰。
压力之下，就导致了选手的迎合心态，最开始喜剧节目中出现价值观输出的时候，人们对它有了褒义，慢慢就变成了一种标签——喜剧要有社会意义。
久而久之，喜剧节目要的效果成了复杂化的价值观表达，谁的段子更搞笑，取决于谁的价值观更正确。
从最开始我们为了好笑而去看喜剧，到现在三思：
价值观正不正确？
他为什么这样说？
只是为了搞笑吗？
于是，脱口秀演员开始疯狂输出，呼兰讲内卷，晓卉反讽甲方，张骏调侃学历，庞博不理解年轻人的生活方式，鸟鸟解释社恐……
一时间，迎合观众喜好的脱口秀段子层出不穷，呈现出一片繁荣。
但笑，反而成了负担。
这像是对娱乐至死的反思，但又显得矫枉过正。
一个节目有一个节目的调性，如果强行用政治或者三观去干预的话，只会让这个艺术变得畸形。
思考脱口秀该不该笑的时候，谁还记得原本看个脱口秀只是想脱去疲倦，好好笑一下呢？
脱口秀从「喜剧」 到 「悲剧」
今年一位选手——步惊云，表演时调侃老公，别人脱下外套露出的是帅气polo衫、衬衫，只有她老公，脱下外套里头是件秋衣。
那天，她打扮得像上海白玫瑰，结果老公穿着圆领大红秋衣。
不仅如此，老公有的秋衣已经穿了许多年，越穿越变形，好好的圆领已经变成了深V，能从领口直接看到他的裤腰带。
这些就算是一些生活的吐槽，乐乐挺好。
现场观众的反响不错，但作为评委的杨澜却迟迟没拍灯。
她评价说：步惊云不该如此嘲笑老公的土。
李诞反问了一句：步惊云她只是陈述客观事实，为什么徐志胜说自己丑就可以呢？
对于这种价值观评判，后来李诞在后台采访时说：
调侃与调侃是不一样的，互联网在把喜剧的边界缩小。
当人人都试图当价值观的使者、文明的卫士时，脱口秀就被束之高阁了。
还记得曾经思文吐槽程璐：“你们老说我老公穷，但是我觉得看问题不能这么片面，你不能因为他穷，就忽略了他的丑。”
思文闺蜜嫁得好，她选择了程璐，表演结束加了一句：“每次想到这些，我都会留下两行独立的泪水。”
程璐也调侃过：“万一我离婚怎么办？我就去网上搜索了很多夫妻如何相处的话题。
比如说离婚后，软饭男是否能给前妻要抚养费？比如说离婚后，软饭男该如何生活？当然更重要的是，离婚后该如何寻找下一个独立女性。”
最害怕，离婚还不搞笑。
脱口秀世界中，很多无奈，都是用搞笑的段子讲出来的。
当他们把生活中的矛盾以段子的形式讲出来的时候，脱口秀越搞笑，就越会伤害对方。
日复一日的积累，看似不经意，实则都是对生活的控诉。
喜剧对于我们的意义是什么？
欢乐。
但对于脱口秀演员来说，可能是又一次伤害。
庆幸的是，当他们把经历写成段子，分享给观众以后，就会觉得这个事情在心里就过去了。
观众的笑声就像粉碎机一样，把不好的事情粉碎在空气里，最后烟消云散，达成他们的自洽。
喜剧最大的作用是消解悲剧。
以前不了解脱口秀的时候，看到搞笑的地方我就喜欢哈哈哈哈哈大笑，后来随着我对脱口秀演员创作的深入了解，才发现其实他们很多的创作都来自于生活的不幸、倒霉、畏惧。
每遇一个倒霉的事情，他们第一反应常常是开心：又有创作素材了。
我想除了脱口秀演员这个职业，应该没有人会因为遇到倒霉的事情而开心的了，这样想想不免有点伤感。
这几年国内脱口秀逐渐发展起来，我们能听到很多脱口秀演员都在阐述一个观点：喜剧的内核是悲剧。
那么，如何区分悲喜剧呢？
取决于观众的个人经历。
这里的内核，可以理解为差势。
就比如，你看到一个人滑稽地摔到坑里，这对你来说是喜剧。
但如果你本身已经摔在坑里了，另一个人也摔进来，你看到他想起了自己的痛苦，这就成了悲剧了。
脱口秀这种表达形式本身没有问题，而是你对一件事情有着怎样的经历，决定了你认为脱口秀是喜是悲。
李诞也曾说过：“喜剧的内核是喜剧，人生的内核是悲剧。”
理解了这层含义，脱口秀中认真的搞笑段子，再好笑也笑不出来了。
生活的沉重，消解了脱口秀的好笑。
还记得广智讲的一个段子，有观众专门来上海看他们的线下演出适合儿童的脱口秀段子，看演出的时候哈哈哈哈哈停不下来，特别开心。
但是演出结束，这名观众却在门口哭了适合儿童的脱口秀段子，说因为在这里看脱口秀太快乐了，想到回去又要面对一地鸡毛的生活，太难受了。
脱口秀，是安慰，但只是一时，生活的问题还是要自己面对。
小佳说，“脱口秀的舞台上，没什么是不能开玩笑的。”
这是一种美好的希望。
《脱口秀大会》做的也正是这件事，不再哗众取宠、断章取义某些文本的火热。
而是提供一个真正包容平等的舞台，让更多有趣、有料、有热爱的选手留下自己的思考，与观众一起成长。
这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让我们一起期待，回归真正脱口秀的脱口秀。
